凑近一瞧,七、八名天罗香弟子围成一圈,裙下莲尖翻飞,踢着一团抱头卷身的乌影,纵未悉见,想也知道是金环谷的俘虏。
耿照面色微变:“这是…………虐俘!”正欲穿出树墙,却被胡彦之拉住。
老胡摇了摇头,起身拨开树丛,负手行出,朗笑道:“忒好的天儿,令姑娘来活动筋骨哇?”众女闻声一悚,纷纷让至两旁。
为之人却不肯让,手握弯刀,一身淡蓝裙裳,束得柳腰盈握,双腿修长;一绺青丝自白皙秀额垂落,蹙紧的柳眉益显泪颜凄艳,丽色逼人,正是那外四部的教使令时暄。
她咬得雪白的腮帮子绷出硬直线条,冷锐的眼神与其说是敌意,倒不如说厌烦已极,彷佛见着苍蝇蛤蟆,满脸的嫌恶。
“不干胡大爷的事,还请回避一二。”
“啧,再来一回你不嫌烦么?”胡彦之嘻皮笑脸。“要打便打,打不赢,这人我便带走啦。”冲地上蜷成一团的男子伸手,怡然道:“我姓胡,兄弟怎么称呼?”
那人两只手掌都未缠绷带,显非断指受刑的罪者,而是早该获释、却自愿留下的那一批。“小…………小人姓邓,叫…………叫邓一轰。”
这个万儿胡彦之有印象,据说是兄长占领冷炉谷期间,曾痛殴过小耿的打手之一,只因未有蹂躏女子的暴行,侥幸逃过断指鞭笞的惩罚。
“邓兄,没伤着罢?”
“还…………还行。”鼻青脸肿的邓一轰直不起腰来,显是挨了顿好打,便有胡大爷撑腰,对天罗香的虐打苦刑心有余悸,小声道:“多…………多谢胡爷。”
“邓兄若有意,我请盟主派人送你出谷,即刻起行。如何?”
邓一轰犹豫片刻,摇头道:“是俺…………是俺不小心,下回别落单行了。不敢劳烦胡爷。”树篱之后,耿照心中一阵不忍。谁愿意没事给人当沙包打?愿意留下的人,无非是想着谷外营建新坛、管吃管住的那份活儿;离开冷炉谷,意味着继续漂泊,朝不保夕,只消没被打到伤筋断骨的境地,邓一轰终究是选择了留下。
胡彦之环视众女,朗声道:“前两日诸位兴许都不在场,没听盟主说,这位邓兄是自愿留在谷内的,不是俘虏,须得以礼相待。”一名少女怒道:“他们占领冷炉谷时,怎不见对我们以礼相待了?”诸女纷纷附和,登时一片莺啁燕啭。
胡彦之不慌不忙,微笑道:“这么说也是道理。那几位姊姊打死他好了,来!别客气,往死里打。忒好的天光,早些打完,我请几位美丽的姊姊喝茶。”邓一轰愕然道:“胡爷────”
胡彦之说得逗趣,再加上他面貌英俊粗犷,身形挺拔,少女们暗生好感,有几人甚至“噗哧!”笑出来,被面如寒霜的令时暄回头一瞪,才吐了吐舌头,没敢放肆,却也无人眞上前动手。
“其实也没这么大仇,是不?欺凌女子的,都断了手指打了鞭子,这会儿还起不了身哩。”胡彦之假装没看见女郎如电怒目,怡然笑道:“这位邓兄过去行事,还是比较靠谱的。大家不打不相识,今后见了面拱手一笑,都是盟主麾下,化敌为友,也是桩美事。”
“他打过盟主哩。”先前那名抢话的娇美少女一叉腰,杏眼圆睁,像是逮住了话柄,颇有几分得意。
“非常好!心系盟主,忠勤可勉,这位姊姊怎么称呼?下午我约盟主喝茶吃叉烧包时,一定要同他说说。”
少女还未开口,身畔同侪已嘻笑推搡成一片,只觉这胡大爷也未免太有趣。她板着小脸左右乱挥:“闹什么?别添乱!”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晕红着雪靥轻咬樱唇,大着胆子应道:“我…………我叫瑞雪。”
“瑞雪姊姊么?忒也标致,定是定字部了,久仰久仰。”
少女笑道:“谁说定字部比较漂亮?我就是华字部的。”胡彦之故作恍然,拱手告罪:“记住了记住了,原来华字部最漂亮。”少女们又不肯依,有说自己是玄字部的,也有说外四部不如内四部的,哪还有半分擅动私刑的肃杀?简直比菜市场还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