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于正午前约斗“圣命不修”莫壤歌,莫壤歌自矜身分,斗剑而不斗力,杜妆怜全力施为,在四方风神剑下走过百余合,最后以沾梅瓣,一招落败,立即赶赴下一场,与“湎淫不修”须纵酒的投虹剑式战至黄昏,眼看支持不住,篱外忽来一片袍影,却是莫壤歌从天而降。
“喂喂,老怪物,后山是我的地盘,今年‘梅下之约’黄啦,我正和罪魁祸算账,你来捣什么乱?”须纵酒抽身后跃,落地时袍袖一翻,抱出一只酒坛,全不知哪儿变出来的,以蛇叉状的奇特剑尖抄酒水入口,宛若杓樽,点滴不漏。
莫壤歌没理他,整整袍襟,冲杜妆怜长揖到地,垂眸道:“上午之战,是我败了。梅瓣虽落于姑娘上,亦落在我衣领间。”由颈后重领之交,拈出一瓣润白馨香。
须纵酒愕然道:“这小娘皮先战了你,才来战我?”转念一想,不由得鼓掌大笑:“这样看来,是我败了啊!战过‘四方风神剑’,还能与‘投虹剑式’缠斗如斯,眞个是后生可畏!老怪物,到头来,咱们都败给了韶光岁月,大块文章啊!这梅下之约,还继续么?”
葛袍高冠的年老书生淡淡一笑,推开柴扉,掖杖而入。
须纵酒才见他未佩长剑,改持一柄细角杖。“封剑归隐”这样的大事,在他这位数十年的老对手、老朋友身上,不过就是出门时换了柄随身物的程度。
“斗剑就不必,斗酒则不妨。”莫壤歌捋须一笑,解下高冠。
满面于思、披散灰的压酒汉子哈哈大笑,将所用的灵蛇金剑折成两段,剑柄那段扔了给杜妆怜,笑道:“小丫头,多谢你啊!砍了那株梅树,解了我俩11十年来的死结,回头一瞧,还眞是蠢得紧哪。”径拿剑尖那截抄酒喝。莫壤歌随意在他身旁坐下,接坛便飮,旁若无人。
杜妆怜很想说“不是我砍的”,她压根不知道两人口中的梅树在哪儿,那截惹祸的新开梅枝,是莫名其妙就插在她行囊上的,想也知道是谁搞的鬼。但老人们已不再听她说话,徜徉于梅酒间,连她何时离去亦未留心,风里只余疏朗洪笑,怀中更无一物留萦。
从这天起,东海北境两大剑界传奇于焉退隐,世上再不闻“云山两不修”的名号;使11人封剑的绛衣少女,声名因而震动天下。
“青春,就是你得以致胜的本钱。”
当蚕娘再度华丽现身,面对少女疾风怒涛似的指责时,居然嘻嘻一笑,脸不红气不喘地说。
“四方风神剑:投虹剑式,皆是上乘剑法,由外修内,卓尔成家。须、莫两位不靠什么神奇遇合,年轻之时闯荡江湖,为家业门派奔走,于大大小小数十、乃至数百战中累积经验,求存保泰;及至从第一线退下来,潜心钻研剑术,而成一代剑尊。
“你水月一门的武艺,大抵不脱这个路子。依你的天资颖悟,以巧补拙,较之江湖上寻常的二三流人物,可短十年之功。这样的对手无论多寡,只要不是一股脑儿全围将上来,一|应付,自是游刃有余。”
杜妆怜经狼突寨一役,已有深刻体会。她虽非初次夺取人命,但一次面对这样多的对手,个个凶狠淫毒、嗜色如命,稍有不愼,下场惨不堪言。
扛住这等厮杀拚搏的压力,在有限的时间内制订策略,依序袭杀,让她明白自己的实力,领先江湖水平如此之巨,于比武过招、乃至杀人胆色,皆有长足进步。“然而,这十年之功,并不足以消弭你和莫壤歌、须纵酒的实力差距,他们无论在剑的领悟、反应,甚至心性修为皆不逊于你,内力却远在你之上;莫壤歌不运内力,只以招式斗你的气度,须纵酒于激战中随意抽身飮酒的从容,你最少要花二十年的工夫,还不能有什么差池,才能追上。这当中有十年的差额,你打算拿什么来塡?”
杜妆怜几度欲语,终究无言,只咬得桃腮绷紧,杏眸沉锐;与其说是对蚕娘,更像同自己呕气似的。
银女郎好整以暇,从容笑道:“别这么较眞,咱们只是讨论讨论,想想有什么可能性。从道理上说,要缩减这十年的差距,不外两个方向:找一门更好的内功心法,用技术换取时间。”
杜妆怜可不缺心眼,这女子想尽花样搞东搞西,无非就是让她改投师门,拜在那个什么宵明岛的门下,导出这种结论可说是毫无悬念。让她意外的是居然还有第二个办法。
“若技艺换不了时间呢?”
蚕娘见勾起了她的兴趣,忍着窃笑,施施然道:“那就用时间换取时间。那‘湎淫不修’须纵酒也说了,世间至猛,莫过于韶光岁月,再强的人于此之前,也只能慨然言败。唯一能对付时间的,想来也只有时间啦。”
染红霞听到这里,不禁微怔。
“说是这样,却要如何拿时间,来交换时间?”
却见帐里蚕娘一笑,抿嘴道:“傻丫头,关于这点毋须言语,你亲眼来见,便知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