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复杂难言的、藏着理想期盼以及热烈爱情的少年人志向,它们共同指向了:统一和平定。
秦诏分明瞧见,那是他父王、他母亲以及他自个儿内心都燃烧着的渴望;亦是那些死去的、即将在动乱中挑开刀剑的战士,奔逐流离的百姓,家离子散的平民——所共同的夙愿。
所以……
他坚定的摇了摇头。
“父王,我想回秦国。”
燕珩缓缓地站起来,背对着人转过身去了。他望着殿内有夕阳余晖而陷入沉思……扫过来的金橙色光辉,璀璨而热烈,然而气息微弱,仿佛在消亡的最后一刻,意欲留下斑驳的痕迹。
他想说:[很好,秦诏,你该回你的秦国,去闯,去坐一坐自个儿的位子,去看苍生黎民,去学着做一个君王。]
他也很想说:[我的儿,你长大了,正该有离开寡人的志向。如今,不黏着寡人,才该夸你一句有出息。]
但最后,他什么都没说出来。
良久,燕珩又问了一遍:“秦诏,你真的想走吗?燕宫难道不好?寡人待你……难道不好?”
“燕宫很好。”
但这不是我的家。
“父王待我也很好。”
但从未将我当做平起平坐的人,“燕王”想要杀我,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可我还是要走,回秦国。”
那里是我的家,有我的百姓,有我未竞的大业。亦有我——光明正大的、对您的爱。
燕珩微怔。
这小儿,分明说过,不要撵他走,要守在自己身边的。可如今,他长大了,一切便已经不同了……
终于,燕珩颔首,淡淡地抛下一个字儿。
“好。”
第76章以为佩您喂我,好吗?
秦诏这一躺,就是半个月。自打他父王许了他那个“好”字儿之后,就再也没来看过他。他憋不住,想去请安,可浑身的伤痛厉害,走起路来都发颤。
这日,德元拦住他,说:“公子,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诏虚弱一笑:“别卖关子,赶紧说。”
德元先是问道:“公子回了秦国,小的留下来伺候王上。您说,这样的时局,再有什么话,小的是该听王上的,还是您的?”
秦诏敏锐,扬眉道:“我若走,岂能不带你?——若是不带你,你就在这里守着,不出三年,保管叫你明白,到底该听谁的。”
听了那话,德元放心下来,又道:“那小的可就说了……”
好么!合着紧要的还不是这句。
秦诏忙道:“说。”
“您抬头看看,现今是个什么时辰?”
秦诏嫌他绕弯子,笑了笑,急道:“天色昏黑,是个用晚膳的时辰,我方才急着要起身,正是要去见父王,想着跟人蹭顿饭吃呢!说不准,父王疼我,准我留宿……”
那话没说完,德元便道:“今晚,王上召见了卫美人。您若是现在去,恐怕不合宜,可小的若是不跟您说,恐怕又得挨一脚。故而,请您自个儿掂量。”
秦诏急了,一口气呛住,连带着狠狠咳嗽起来,差点儿没给自己憋死。他问道:“卫美人?封了她做美人?为何召见她一起用晚膳?!”
那话说完,自个儿也明白了。
自然是要唤人侍寝。
德元又给人透了底儿:“兴许是怕您回来伤心,又跟他吵闹。您才回来前,王上便打算先封赏、宠幸美人。可您回来,便占了王上的心,又赶着朝中闹出乱子,四下里不太平……”
他慢腾腾地掀起眼皮儿,去看秦诏的脸色,小心翼翼补充道:“听近身的公公们说,王上知道您不喜欢她们,因您在外头征战吃苦,他不忍心叫您伤心,故而,不曾行礼和封赏。”
最后那句话关键:“如今,您定下要回秦国。再没什么,好拦着王上的了?左右就算您去了,也没有理由不是?”
您自打定了主意要走,却叫我们王上守身如玉?
纵是两情相悦,也没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那位是您的“父王”,是尊贵的“天子”,为何要为了您那点孩子气的“伤不伤心”,连这样的大事都耽搁呢?
德元没敢说出来,但秦诏已然领悟了。
他怔怔地靠在床榻上,叫人扶他:“我说呢!父王这些时日不来看我,竟是这样。这是打算将我忘了才好——父王何以这样狠心!我不过是才说要走……可还没走不是?”
德元不敢不扶,只得将人从搀着撑起来,听见他疼得直倒吸气,那身子又哆嗦,只好劝道:“要小的说,这也无妨。您年纪小,不懂这样的道理。纵是王上成婚定亲,养育子女,也不妨碍您的心。到那时候,大业定下,不必担心后继无人,兴许……少些阻碍。”
德元拿刀子扎人家的心,就差说出——“反正您也追求不上”这等话了!
秦诏差点气得晕厥,恨不能一头栽过去!他扭过脸来,满腹的怒火急到嘴边,凶得有气无力:“你……你糊涂你!那是我父王,凭何要分给别人!”
他只略想一想,就浑身发抖,恨得牙根痒痒!秦诏心底里暗自发誓,只叫他父王等着瞧吧!往后,就是仆从们,也不叫他们沾您一根手指头尖儿……
那飞醋吃得没意思,秦诏恨不能发疯,连带着,都想捉住德元、德福并那些给人点灯穿衣、伺候沐浴的小仆子们,挨个混打一顿。
德元不知情,只瞧着秦诏脸色吓人,便问了句:“那您想怎么办?”
秦诏道:“给我备下轿銮!今儿,我就是爬,也得爬到父王那里去……”
秦婋听见消息,来回禀的时候,秦诏已经颤巍巍地爬上轿子,裹了厚披风乘轿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