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她对那样的结局,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触,甚至,被关在那样的铁笼里,也没有什麽特别的感触。
只是,听着沈念安对外面世界的描述,听着他那点低微的丶可怜的希望,她才産生了“离开”这一念头。
粘液造成他们身体的异变,也带来了一种可能性。她发现尾巴上发育的那些骨刺很尖锐,就借着粘液特意强化那个部位,直到,足够强大,穿透了墙壁。
她带着沈念安逃走。後面有船来追,砰砰砰的,不断地开枪,扫射他们。
被围住,到了困境,那麽想回家的人,就突然将他装了满满一袋的金鳞,挂到她脖子上,说送给她。
然後挣开她的手,自己冲向那些船,半途回头朝她笑一笑,说:
——暄暄,替我活下去。
他引走那些船,消失在刺目的白光里,消失在连连的枪弹声中。
她去找,一无所获。
……
这面墙修复了。她当年破开的洞口,被别的颜色的石砖填补上了。
纪安的目光,从铁笼缓缓移到周边。这间简陋的囚室废弃了。它的功能,被外边那间富丽堂皇的房间取代了。
无论外表如何改变,都改变不了它囚牢的本质。
***
祁洄循着酒味,走上石梯。入眼也是一间灰扑扑的房间,靠里有个什麽很高的东西,挂着帘黑布。
他过去扯下来,一道碧绿碧绿的玻璃屏障就出现在面前。有些许熟悉的裂纹,像蜘蛛丝一样盘绕地生长开。他眨了眨眼,玻璃黑黑地映着他的身影。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都是看着这样的影子度过的。
慢慢地,他转了个圈,四顾。土黄色的砖瓦,缺了半个灯罩的吊灯,飘飘荡荡的帘幕,墙角堆积的酒箱,都是过去的很多年里,他所能看到的全部。
这个地方,他呆过。
到那艘船上之前,他就在这里。
他曲起指关节,扣响玻璃壁。埋藏的戾气从心底腾涌,引得脖子两侧被封锁的气味腺,刺疼刺疼的,提醒了他此时的处境。于是,他收手,去翻墙角的酒。
落满灰尘,还有很多。
祁洄坐下,取了一瓶,拔开瓶盖,看也没看,就面无表情地喝了。刺激的酒浆,灼烧他的喉管,灼烧他的内脏,引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带他过来,到那艘船上」
「哥哥,那个坏女人呢」
「她不在那」
「好,我们马上过去」
酒液在体内横走,两条腿受了一阵来回撕扯的痛,就渐渐麻痹,开始不受控地并拢,准备黏连。
他低头看着,皱起眉头,厌烦了似的,绷直腿,铆足劲分开,与那股他们天生的丶黏连的力量对抗。
——不要再变了。
他才刚换好的裤子,要是又弄坏,她一定会嫌他麻烦的。
才不想被她嫌……
牙关咬得死死的,浑身是汗,又是血,疼得脑袋一片空白,却秉着一份近乎天真的执拗,抛弃了他曾经引以为傲的尾巴,第一次成功维持住了双腿的模样。
那股黏连的力消失了。
他的腿还麻着。他撩起裤管仔细检查,确认两条腿还是腿,还是漂亮的,才肯放心。
第一次,换鳞期,没有尾巴,也没有鳞片。
他咬着衣摆,自己在腹部,在鲛丹的位置划了一道口子,导引出大量丹血,学着她曾经的行为,灌满一个个容器,再从墙角的排水口扔出去,喊尼亚去捡。
而希罗则带着沈念安,回到这艘撞毁的船上。看到熟悉的船,沈念安开始喊暄暄,希罗就团了个衣服塞到他嘴里,怕他引来纪安。
尼亚捡回了那些玻璃罐,和希罗两个凑在一起,对着沈念安研究,不知道要怎麽用。
倒是沈念安,看到那些黑漆漆的粘液,就起了应激反应,呜呜地擡起尾巴去扫他们,扫翻了一罐,倒在他尾巴上,冒起了烟。他还仍不够,忍着痛继续扫,把所有都扫翻了,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