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
连声音都变得缥缈,又如机械般冰冷,纪如斯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跑,那声音紧追着他,越来越近,他的眼前也浮现出一张巨大的方岚竹的脸,以幽灵的姿态悬浮在空中,他失态地哭喊尖啸着:
“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纪如斯闭上眼睛,更加用力地挥动双臂,加速奔跑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从胸口传来的尖锐痛苦令他感到窒息——
纪如斯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一时间无法聚焦,竟连自己在哪里都想不起来。几个呼吸後,紧紧抓住床单的手才慢慢松开,他缓了过来,擡起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竟然抹了满手的冷汗。
梦中发生了什麽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但是他仍然记得现实里方岚竹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们一直聊到了深夜,从大一的时候开始,一直到毕业,一直到工作。。。。。。一直到现在。
最後纪如斯发现,不止方岚竹不了解他,他也从没有真正了解过方岚竹,他知道的。。。。。。只是他的表象。。。。。。
可以这样说,他一直在被他欺骗着。
他们相恋了七年了,可是方岚竹从来没有对他坦诚过,他喜欢的温柔和克制,全都是他的僞装,因为他知道他喜欢!
多可怕啊,这个人,多麽可怕,他竟然能装模作样这麽长的时间,连枕边人都要欺骗。
凭什麽啊。。。。。。凭什麽。。。。。。
“我一点都不温柔,也一点都不冷静,我想我只是冷漠而已,从以前开始我就不怎麽在乎其他人,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对工作也没有了兴趣,我的生命中好像只剩下了你。为了满足世俗对成功人士的期待,我拼命工作,并安慰自己这是为了我们两个人的未来,我知道你和父母闹翻了,所以我想要给你更好的,但是你不知道为什麽搬走了,我想不出理由阻拦你,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为什麽,或许是因为你察觉到了我不想告诉你的那一面,我也不敢问你,就只能去埋怨高清义,如果不是他你也不会这麽快就搬走。我不想破坏自己在你心里的形象,也不想让你发现我是这样心思阴暗的人,所以我一直都回避这件事情,我。。。。。。”
方岚竹这样说的时候,纪如斯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现实。他略有些崩溃地说:“你没有发现你最在乎的只有自己的形象吗?你真的在乎过我吗?”
被问话的人露出了歉疚和不安的表情。
“我想要让你见到最完美的我。无所不能,没有烦恼,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所以,抱歉。。。。。。”
方岚竹苦涩地说:“你喜欢的我,并不是真正的我,所以我想要变成你最喜欢的样子。”
他曾经问过纪如斯喜欢他什麽,纪如斯想也不想地回答说,他最喜欢他温柔的笑。
就因为这一句话,他僞装了七年。
纪如斯深吸了一口气,不明白世界上怎麽会有这样爱钻牛角尖的人,“可是方岚竹,两个相爱的人会爱对方身上的一切,包括他的缺点,不是吗?没有人是完美无缺的,我有缺点,你也有,我不会因为你不完美就不爱你——”
方岚竹打断他,说道:“这太理想了,斯斯,我不敢赌任何会让你跟我分开的可能,我也。。。。。。舍不得让你迁就我。在我心里你就是完美的,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的人全心全意地爱你,你也完全可以选择保持单身,我对你而言不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就只是狡猾地占了先机而已。所以我真的太害怕了,你知道吗?我做梦都想着要紧紧抓住你,分开後我也无数次向梦中的你请求着‘不要离开我’,可每次你都甩开我的手,我因此而惊醒,然後再一次陷入失去你的绝望之中。。。。。。我根本。。。。。。无法对你放手。”
纪如斯摇头道:“你太自私了,你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就只是一厢情愿地对我好,固执己见地要维持自己那所谓的形象,这真的有那麽重要吗?而且最後你还是伤害了我,这与你的初衷背道而驰,难道不是吗?”
方岚竹握紧了装了酒的杯子,今天如果不喝酒,他就无法说出自己的真心话,因此他又一次将杯中透明的酒液一饮而尽,这才低声说道:“你说得对。。。。。。我还是伤害了你,明明我。。。。。。”
虚假的面具戴久了,他连自己的初心都要忘记了。对恋人的执着也逐渐变成了对完美的执着,从而忽略了对自己真正重要的人。
在纪如斯和他分手之後,他才发现完美的人设根本什麽用都没有,它挽回不了爱人,也弥补不了自己的过错。
就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纪如斯离开的时候他将他送到了小区的门口,一路上就只有风的声音,两个人一前一後地走着,浓重的夜色如同沉重的壁障,将他们分隔开来。眼看着叫来的计程车越来越近,方岚竹的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即将彻底失去纪如斯的悲伤情感,他的眼眶变得酸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计程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住了,纪如斯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头对他说了一声“我先走了”,接着便拉开车门,方岚竹听到他说这话,宛若洪钟之声在耳边炸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疼痛不已,心神震颤之下,他本能地握紧了了纪如斯的手臂,用尽全力将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黎明前的黑夜浓郁得像泼洒的墨水,刺骨的风化作薄刃,似要将他尽数削去,他不敢去看怀中人的脸,生怕看到无尽的冷漠。只听得一声叹息,纪如斯轻轻地推开了他,但与其说是推开,不如说是方岚竹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後,自己慢慢松开了双臂——他至今都不愿面对连一个拥抱都不被允许的现实。
司机不耐烦地按了一下喇叭,车灯的光线打在纪如斯的背後,朦胧地描绘出他清瘦的身形,如青竹般挺立。
他没有再留下任何话语,沉默着坐进车里,随着风一起离开了。有一瞬间他的脸被车灯照亮,露出半张仿若新月的脸庞,如墨的眉眼犹如宣纸上细细描摹出的惊鸿一瞥,在极强的明暗对比之下,渲染出了一种极为锋利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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