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一人一只手,将轿中盖着盖头的人扯了起来,左边赵览萤牵着,右边喻湛虚牵着。喻湛虚攥紧她的手,急切道:“师妹,你答应了我跟我走的!”
赵览萤冰冷的指尖不自觉收紧,像是不愿沈芙心挣脱。她轻声道:“是她说谎,对不对?”
被夹在中间的沈芙心似乎不太舒服,她甩了甩手,声音听不出情绪:“放开手。”
喻湛虚怕拽疼了她,赶忙放手。赵览萤也松手,却趁此机会飞快地去掀沈芙心的盖头。
那尺红绸刚扯下来,赵览萤便觉自己的头整个一偏。
她攥着红绸,缓缓捂住脸,後知後觉地发现沈芙心竟然给了自己一耳光。
喻湛虚见状简直得意非常,她刚扬起三分笑脸,整张脸便也被扇得骤然侧了过去,脸上一片火辣辣的刺痛。
沈芙心微微一笑,冷冰冰的眸中凝起几分恶意:“你也有份。”
……不对。赵览萤放下手,她不似此时的喻湛虚,没有任何羞耻或窘迫的情绪。她仔细看了一眼站在面前残忍笑着的沈芙心,手中寒光一凛,本命剑直取沈芙心项上人头!
喻湛虚瞳孔骤缩,看着那只傀儡的头掉了下来,扑簌簌掉下去,砸在宴席正中央……
而後变成一瓣散落的水色莲花。
赵览萤垂下浅色眼眸,擦了擦嘴角被傀儡扇出来的血丝,平静道:“被骗了啊。”
“她跟她的那个仙使跑掉了。”
*
此时此刻,沈芙心与姬停正往人间坠落。
她手中的令牌正闪着银光,可姬停并未受命下人界历练,牵着沈芙心的手却也能跟着下去。见此情状,沈芙心不禁蹙起眉:“你到底是什麽东西?”
姬停眨眨眼,笑得很开心:“是个被销了户籍的小仙。非神非仙非人非鬼,三界连同地府都没有我的名姓,所以我哪里都能去。”
她的确像只幽灵,沈芙心想。不知何处而来,也不知归途终究在哪,如此漫无目的地游荡,比心怀恨意活在世上的自己过得更难过吧。
她移开视线,选择不看姬停,任由躯体一路坠落……
直至从未踏足过的人界。
*
人界,歧国。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此国名唤歧国,这条路又是歧国京城最繁华的一条主道。时值盛夏,路上售物的摊贩,杂耍班子,大大小小的食肆赌坊一应俱全,兴许是因为发达,路上行人的神态不论女男,都鲜少忧色。
烈日下,京城卖得最好的糖瓜铺子里并肩走出两个人。
前者一身青衣,长发简单束起,气质在如此炎炎夏日里是能让人镇静下来的清爽干净。与她并肩而行的玉衣人手中提着糖袋子,容色堪称惊为天人。
沈芙心一伸手,姬停便从袋子里拿山楂糖给她。她咬着糖块,不自觉地脚步轻快起来,竟然透出几分真心实意的高兴。
姬停看她吃糖,温声道:“不去找你爹了?”
沈芙心含含糊糊道:“边吃边找。”
这是她们下来人界的第七日,已然吃遍了整个京城的甜食铺子。沈芙心从芥子袋里翻翻找找,竟然也找出来些许珍珠黄金,拿了几颗当了换人间的钱币,顿时手上阔绰起来。
有银子傍身,糖瓜不在话下,时兴的冰酪甜碗也要吃。甜的吃了吃咸的,咸的吃了吃辣的,沈芙心吃不惯辣子,在酒楼的那顿全辣宴都是姬停默默收拾的。
姬停看着沈芙心这样高兴,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她见惯了沈芙心在仙界阴沉的模样,许多时候虽然笑着,可显然是做做表面功夫。唯一一次见她露出些别样的表情还是在自己送梅糖给她的时候……
她如今吃惯了人间这样多东西,若是回了神界——
姬停心绪飘忽,却见沈芙心忽然站住脚,在原地凝神感知了一番,兴高采烈道:“就在这附近,快找,别让我爹被人捷足先登一脚给踩死了。”
她垂眸看沈芙心,正巧撞上她望向自己的视线。那双碧色眼眸变得亮晶晶的,像是猫找到了什麽可供边杀边玩的小昆虫。见姬停只是看着自己不说话,沈芙心催促道:“找啊。”
姬停回过神,陪着沈芙心边走边找。她对找投进畜牲道的爹这件事分外热衷,燕丹上神给她的令牌上有辨位之能,她爹跟下界令牌已然绑死了,只要沈芙心手上还拿着另一块令牌,就能循着灵力找到他。
二人一路走到街尾,沈芙心忽然停下脚步。
她神色莫测地看着坐在街边的老妪,老妪面前是十数只草编的蛐蛐笼。
姬停看着沈芙心蹲下身,挨个提起来翻看。老妪见她二人模样生得乖,笑着给沈芙心指了一只:“这只好,叫得响,斗起来格外厉害呢。”
沈芙心不要叫的厉害的。她捧着手中那只笼子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笼中的蛐蛐显然被太阳烤得没劲叫了,打着蔫蹲在笼子里,见是沈芙心将他托起来,有气无力地叫了几声。
她心满意足地让姬停给钱:“我要这只。”
提着笼子,沈芙心却没有急着一脚踩死,反倒仔细盯着投生成蛐蛐的故藤仙人研究起来。
姬停见她如此,调侃道:“心软了?”
沈芙心摇摇头,笑了。她弹了弹笼子,对着里边意识到不对,惊恐万状的故藤仙人笑道:“爹,你也是时候学着给女儿赚银子花了。”
片刻後,沈芙心提着蛐蛐笼,出现在了供以娱乐的勾栏瓦舍,找了家斗蛐蛐的摊子。
她将养父往桌上一放,掏出银子:“我押对面那只。”
姬停看着养尊处优的故藤仙人一朝之间投生成蛐蛐,被迫卖艺求生,一时间没忍住笑出声。他在仙界兴许有几分修为,可在人间却打不过未开智的虫子,开场後没几下便被对面的黑旋风撕下了大腿。
他挣扎着往沈芙心这边爬,又被身後的虫子一把拖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