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杯
万米高空,熹微晨光钻入舷窗,为商务舱内涂抹上了一层暖橘的温馨色调。
可惜,正遭逢大气乱流的衆位乘客实在无暇顾及这番日出美景,皆被剧烈的颠簸折腾得身心疲惫。
好不容易恢复平稳飞行以後,颜予听见斜前方的座位处似乎有干呕声响起,他于是习惯性地从电脑包中掏出一个方形塑料袋递过去。
对方伸手接过,边拍胸口边侧眸瞧了瞧,继而猛地擡头直视着颜予。
“哥哥?!”
女孩很是惊喜,一时间连恶心难受都忘了,只满目欣喜地看向斜後方的人,仿佛那张脸是什麽灵丹妙药。
颜予被盯得有些莫名,他细细地打量了女孩一番,总算瞧出点熟悉感来,试探性地问:“沙尘暴那次……”
“对的,哥哥你还记得我!”
女孩顿感意外,仍旧拿出颗话梅搁进嘴里,“要不是这个方形塑料袋的话,我都还不敢认,哥哥你好像变了……”
“哦?”
闻言,一旁闭眼假寐的怀颂卿突然插嘴道,“这位哥哥是哪里变啦?”
女孩偏移视线,瞥向邻座的人,讲话直接了当:“嗯……就是好像没有上次见到时那麽生无可恋了。”
怀颂卿忍俊不禁,扭头睨着颜予,语气揶揄地表示赞同:“的确如此,他现在明显是已经生有所恋了。”
颜予并不反驳,他冲着女孩微微颔首,径直默认:“你说得对,真厉害。”
女孩骄傲又满足地笑弯了眉梢,眼光在颜予和怀颂卿之间来回。
片刻後,她似有所悟般,嘴巴猛地张成了O型,旋即压低嗓音补了句:
“要幸福呀!”
颜予和怀颂卿齐齐点了点头,以气声异口同答:“谢谢。”
女孩转过身後,颜予仰躺回椅背。本也打算闭目养养神,可怀颂卿却不遂他愿,悠悠地再度开口。
“还有嘛?我的胃有点不舒服,可以给我一袋不?”
颜予重新睁开眼,迟疑须臾才又掏出个小袋子递到隔壁。
怀颂卿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端详着,半晌後忽地发问:“记得我当初在桃树下给你投食的时候,用的也是这种透明的方形塑料袋。”
“嗯。”
重逢以来的这两年时间里,他们之间出于种种缘由有过太多隐瞒,因而如今的颜予几乎变为了诚恳典范。
“方形塑料袋丶鱼子酱黑巧,甚至可能包括酿酒,都是曾照亮我心内黑暗的暖光。我知道于那时的你而言,或许不过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这些都是牢牢抓住我,令我不至滑入深渊的锚点。”
颜予直视着怀颂卿的双眼,“所以怀颂卿,我会爱上你是理所应当的事,那是人类追寻光亮的本能。倒是你,口味未免有些刁钻了点。”
“哪有人这样讲自己的……”
怀颂卿忍不住气笑,擡手捏了捏颜予的鼻尖,“你很好很好,不管是从前敢作敢为敢争取的你,还是现下已然成熟优秀闪闪发光的你。”
“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下定决心改换志愿,便是那晚在果园撞见你偷爬桃树之後。第二天,我请人打听了一下山顶小屋的归属,从而得知了你的身世。
不必去细看那些调查报告,我也能猜到一个孩童要独自过活会有多艰难。可从你眼中,我并未看到丝毫胆怯,反倒尽是英勇。那麽再想想我呢,作为从小被夸奖和呵护长大的所谓天子骄子,竟然连自己内心真正想学的专业都踟蹰不决。
当然,後来证明我这懦夫终究是懦夫。仅仅由于愧疚便失去对真相最基本的判断,也因此错过你整整六年。”
颜予伸手与怀颂卿十指紧扣,偏头靠到其肩上:“我那时的英勇,不过是因为身後早已空无一人。但你不同,你的犹疑和轻信都是始于对父母的在意。
怀颂卿从来不是懦夫,纵然当初没有改换志愿,你也会想办法在绘画和建筑之间找到平衡点,寻获两全之策的。”
“宝贝,你这是盲目信任。”
怀颂卿在颜予前额落下一个轻吻,旋即又附到其耳侧低语道,“无论如何,谢谢你勇敢。以及,我爱你。”
*
傍晚时分,航班降落于智利圣地亚哥的国际机场。
颜予和怀颂卿在更衣室中换上轻薄的衣裤,森奇则举着接机牌守在出口处。
瞧着手挽手现身的两人,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下。
待颜予和怀颂卿行至近前,森奇半开玩笑地说道:“怀庄主,竟然这麽快就康复了嘛?!这可……真是爱的奇迹呀!”
怀颂卿全然不觉羞愧,顺势开口接茬:“嗯,是呢,多亏了我们要要。”
森奇在心中偷偷地“呵”了两声,一边嗅着恋爱的酸臭味,一边堆笑着尽他的地主之谊:“那咱这就出发吧,我可是特地走後门为你们小情侣搞了间超难订的庄园酒店套房嘞。”
驱车大约一个半小时,三人抵达了圣地亚哥山谷。
森奇踩下刹车,回头对後座的两人说:“到啦,当地近两年最受欢迎的酒店之一,着名网红打卡集散地。”
怀颂卿侧脸瞥了眼车窗外的白色建筑,唇角很快地扬起又落下。
他推开车门,迈步出去。
进入前厅大堂内,站在柜台边的中年男人一瞧见他们,便立即迅速靠近。
森奇率先挥手回应,对方的目光却牢牢地锁定在怀颂卿身上,说起话来也似紧张般磕磕巴巴:“您是……Y?”
“歪是什麽鬼?宁伟你脑子瓦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