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兴岩回来时,她正站在窗边看着儿子往回家的方向走,小声问自己,他什麽时候会再来看自己。就好像自己正身处牢狱。
原来自己正身处牢狱吗。祝桐华第一次这样想。
她回头看了看又是凌晨回来的段兴岩。他好像没有门框那样高。可儿子进门时,却不得不低着头才能进来。
两相对比下,她发现原来儿子是真的长大了。
门不隔音,门口一点动静就很清晰。祝桐华好像听到了上楼的脚步声。
她看了眼厨房站在一起贴得很近的段越泽和叶榆。门外的脚步声就像木棒一般有节奏地敲在她胸口。
是不是段兴岩回来了?如果是的话,他肯定会跟越泽吵起来。可今天是小鱼第一天上门。怎麽办。到底怎麽办。
趁儿子和小鱼没注意,她站起来悄悄走到门口,耳朵贴着门,发现脚步声越来越响。
轻轻拉拉一小道门缝,细细的白光射进来。
脚步声路过门缝,没有停留,往上走了。
祝桐华垂着头松了口气,一转身就跟段越泽对上。
“你在做什麽。妈。”
段越泽见祝桐华弯着腰贴住门,手还握着门把手,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看起来刚洗了把脸。
她在紧张?
紧张什麽?
他朝祝桐华身後一看。什麽也没有。
“没什麽。越泽。”她偷偷看了看小鱼,发现他还在厨房忙活,小声问段越泽:“你们怎麽突然过来呀。刚刚小鱼在,妈妈不好问。”
段越泽没说实话,只问她:“段兴岩出去多久了?”
“那个短针跑到3的时候走的。”祝桐华就像段兴岩的钟表盘。段兴岩回来时,她跟着短针跑到6,段兴岩走时,她又跟着短针跑到3。
段越泽心想,那就是下午三点多。按照段兴岩的德行,估计得半夜才回来。
祝桐华以为他是担心段兴岩突然回来会让叶榆难堪,“你放心。你爸不会那麽早回来的。”
话是这样说,但段兴岩那个神经病到底什麽时候回来,谁也不知道。
不回来最好。要真回来了……段越泽不信他不会再外出。晚饭後可以让叶榆先回去,自己留宿一晚,偷偷跟着段兴岩,看他到底去了哪些地方,又见了哪些人。
“段越泽。”叶榆在厨房里喊他。
油烟机早就不工作了,菜下锅时炸开的烟雾弥散在小小的客厅里。
祝桐华早就习惯了,所以没察觉到异样。
段越泽把客厅的窗户和厨房的窗户都打开,端了杯水给叶榆:“我来吧。”
叶榆揉了揉鼻子,就着段越泽的手喝了口水:“没事。你陪陪你妈。”
“他不要我。”段越泽说:“她只在意段兴岩。”
叶榆咳了一声,看着段越泽笑:“怎麽会这麽想。”
段越泽没吭声,出神地盯着杯子里残馀的水。他觉得自己就像这些水,而段兴岩就像祝桐华口渴时会喝的第一口水。那个被需要的角色总是轮不到自己。
叶榆早就看出来这对母子怪异的相处方式,但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叶榆这个旁观者只与祝桐华相处不到几个小时,可他却清晰地指出段越泽从未想过的问题,轻声告诉他:“越泽。你妈妈很爱你。”
“嗯?”段越泽不明白。
叶榆说:“你发现了麽。你的潜意识里也知道你妈妈很爱你。否则你不会肆无忌惮地告诉她,你是同性恋。因为你不害怕她的苛责。”
“实际上,是因为她很爱你。所以你才这样无所畏惧。”
是因为段越泽知晓,世界上如果只有一个人会全身心支持理解他,那麽这个人就是祝桐华。所以他才毫无铺垫地带自己来见祝桐华,果断地说明自己是同性恋。
这样简单的道理,段越泽却一次次陷入死胡同,只抓住段兴岩不放。而叶榆这段话简直是给他当头一棒。
当人走出死胡同的时候,即使肉身与昨天明天无异,但精神却山回路转,又逢新生。
段越泽愣愣地回头。
祝桐华站在客厅的窗边,看着自己和叶榆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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