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照看过後,不禁皱眉,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手下人刑讯的水平如何,沈玉照心知肚明。任天意小小一个寒门学子,骨头再硬也熬不住,然而他真的甚麽都不知道。
“哎呀,冤枉他了,再请回来好好招待罢。好歹是张院长的弟子呢。”沈玉照嘱咐道。
那手下人登时出了一身冷汗,“这丶这……属下也没想到,这个读书人这麽不扛事,只抽了他几鞭子,拔了他的牙和指甲,就不大成了……”
“不怪你,很遗憾啊。发回原籍葬了吧。”
那手下人又道:“搬运时,他肢体也有毁损,恐怕不好还回去。”
沈玉照对搬运造成肢体毁损的鬼话是一点都不信,不过也无所谓道:“处理干净就报失踪罢。”
任天意一心出人头地,他自以为才高八斗,虽然出身寒微,却颇得张端欣赏。
他一定没有想到,自己会这样毫无价值的死去。
一个可恨的背信弃义之徒,也有一段极为可怜的往事。
他自幼父母双亡,家中还有一个妹妹,受尽村里人的欺凌,靠着捡食猪槽中剩下的饭菜才和妹妹活下来,但天资聪颖,只在私塾外旁听,读书便比正经学生学得好。
妹妹为了他读书,小小年纪便学会了针线,为了给地主家做活生生熬瞎了眼睛。然而他唯一的妹妹因为眼睛瞎了,误入猎户的陷阱,过了三天,任天意才找到妹妹已经所剩无几的尸首。
那私塾的老师怜惜他的才华,便举荐他去白鹿书院。
他刚进去时,连官话也说不好,衣衫褴褛。因此被人嘲笑。
贫贱这两个字像是刻在他骨子里,令他卑微不堪。因此他拼尽力气学习,成为别人口中的才子,得到了张师的看重。
人生由此天翻地覆,由他仰视别人,变成了俯视别人。他深恨那些曾取笑他丶霸凌他的富家子弟,便从不与这些人来往。
他恨他们,也羡慕他们。
凭什麽!只是因为出身好,就能拥有他未曾拥有的一切!就不曾经历他经历的那些苦难!
命运何其不公!
因此,他要往上爬,要成为人上人,要把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统统踩进泥里!
他曾以为,鸣鹿郎和他同病相怜,是他的同路人。
然而,闻鹿鸣背叛了他!攀附了秦紫仪!
明明比他还要卑微,是被父母遗弃在山林中,由林鹿养大的野孩子!三岁之前不通人言!
为甚麽!闻鹿鸣却走上了与他截然相反的人生,堂堂正正,赤子之心,品性高洁!
相比之下,他就像阴沟里的老鼠,卑微,见不得光。
他绝不向这样的命运认输!
即便因此,要与阉党为伍,要背信弃义,要蝇营狗茍,他也在所不惜。
然而,还未等他一展抱负,他的生命戛然而止。
无人知道,这个孤高又自卑的才子,临死之前,在想甚麽。
他自己的血溅到自己身上,令他感到的一点热意。
那一点温热,就像闻鹿鸣和秦小刀挡在他身前飞溅出来的鲜血,原本是滚烫的,落到他身上,却变温热了。
任天意曾以为,秦紫仪要折磨自己的良心。因为,他的脏心烂肺确实因为他们的血,痛苦不堪。
他只能拼命说服自己,要成就大事,就要先泯灭良心。
他有限的人生中,唯一一次感受到的来自人间的温暖,被他亲手斩断了。
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是他咎由自取,是天意昭昭。
然而,他被村人欺凌时,天道何在?他妹妹横死时,天道何在?富家子弟嘲笑霸凌他时,天道何在?
轮到他了,天意昭昭!
他原名任意,进入白鹿书院中苦读得到张师的欣赏,自此更名为天意。那时,他以为老天终于开眼,所以他要世人看见这天意!
他临死之前,哭嚎若疯,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悔。但他已经死了,所以再也没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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