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然而还未等到秦小刀等人放课,沈惜时蓦然站起身,他向来剑不离身,此刻,果决地抽出剑来,命令学生们隐蔽。
他的两个弟子,也很快拿出兵器,矗立在沈惜时身侧。
这位自从衡水渡口便神色凝重的沈楼主,轻笑了一声,“我来时,那厮同我说,水路亨通,旱路死劫。没想到,让那家夥一语成谶。”
飞花楼楼主曾身为天下第一刺客,没有人知道他曾杀过谁,他杀过的人都死了,只除了,大监沈玉照。
沈惜时是最後一个刺杀沈玉照的刺客,他没有成功,但竟然全身而退。
刺杀失败後,他便应天机阁阁主之邀,至白鹿书院开始养老一样的人生。远离是非,隔绝尘世,专心传道授业。
然而他既然是曾为义士,一腔热血从未凉透,执剑在手时,那股刺客的意气又回到他身上,只听他声遏行云,“敢问,来者何人!”
秦紫仪与其他学生躲在马车中观望,忽然被一股大力抱住,是秦小刀。
秦小刀顾不上旁人目光,握住秦紫仪的手,神色凝重:“不止一人,都是高手。”
“你知道了吗?”秦紫仪问他。
秦小刀点点头,“我们都听见了,这一切都是阉党的阴谋。我与鸣鹿郎商量过了,我们俱都孑然一人,绝不畏惧阉党。没想到的是,任天意竟然也不反对,看来,他虽然孤傲,但绝不胆小,是个可结交之辈。到时,我引荐你们。”
秦紫仪遥望沈惜时,说:“如果沈楼主听见你们的话,定然很欣慰。”
鸣鹿郎与任天意两个,也走过来,同秦小刀一齐对衆人道:“即便这是一场必败的死局,即便明知此身或许不存,若无一往无前的勇气,何以再引圣人言,何以面对先贤书。犹记得,送别秦女君时,高唱人生自当慨而慷。女君愿意做成一件小事,我辈何以面对区区阉党,就畏首畏尾,不过区区一个比赛,难不成,还不如一个巾帼女流,来得有勇气吗?”
“今日,面对阉党的威胁刺杀妥协了。焉知,明日不会为了高官厚禄,美酒佳人,放弃理想,效忠贼寇,助纣为虐?一时失节,便一世失节,大丈夫,何至于此!”
“我们三人已经商议过,即便对手有六人,我们未尝不能以一敌二,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秦小刀与鸣鹿郎各取出他们的兵器来,昂首道:“愿助沈楼主诛杀恶贼!”
“沈楼主曾是天下第一刺客,武功盖世,你不要担心。”秦小刀悄声对秦紫仪道。
秦紫仪摇摇头,“阉党绝不敢动我,你要与人动武,才要小心。”说着,他安排其他学生都到自己的马车中来,因为任天意不会武功,也坐了进来。
秦公地位超然,曾任三任帝师,便是当今圣上见了秦公也要尊称一句老师。他主持过多次科举,桃李满天下,一句满朝座师并非虚言。因此阉党便是再如何嚣张,也绝不会公然与秦公为敌。
若是秦紫仪死于阉党刺杀,秦公必会出山为幺孙讨还公道,这是急于立储的阉党绝不愿意得罪的敌人。与秦公为敌,不啻于与士林为敌。
只听一声剑啸,三尺青锋如白虹贯日袭来,沈惜时身形一动,迎面而上,双剑相接,便是一阵嗡鸣。
强劲的劲力从剑锋波及四周,连衆人都感到马车出现震颤,这一剑贯日,是何等的威力!
沈惜时面沉如水,那剑的主人随即翩然而至,身後跟随了一衆杀手,俱都一身黑衣,脸覆银面。
然而,沈惜时只消一眼,便认出了眼前之人。
竟然是他!
“我等真是好大的面子。”沈惜时沉默片刻,脸上的笑意也不见了,“真是好大的手笔,不过几个学生,何德何能,以至于大监亲至!”
衆人闻言,呆若木鸡。
甚麽?!竟然是沈玉照亲至?!当世第一高手!!
就连自始至终一贯从容的秦紫仪听闻沈惜时叫破来者身份,也不禁惊讶起来,“大监亲至,势在必得!”
任天意坐在这辆马车中,因一向清高,便远离衆人坐在车门处,一径望着衆人簇拥的秦紫仪,“你说,你身份高贵,他敢不敢杀你?”
秦紫仪瞥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人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还不肯放下门户之见。
沈玉照的大名,他早有听闻,传言他武功高强,手段酷烈,人有些疯性,连先帝的宫妃也敢勒毙,胆大妄为之极。
还未同这人打过交道,秦紫仪也不敢打包票,沈玉照不会动他。常人是绝不敢得罪秦府,不知这个沈玉照能不能按常人理论。
而且,看他这个亲至杀人的疯性,不像是甚麽正常人的样子。
正在秦紫仪思索间,沈惜时已经与沈玉照过上了招。
这两人俱是当世的绝顶高手,过处是疾风摧折劲草,狂舞乱飞砂石,旁人难以插入两个顶尖高手的比斗。
沈惜时那两个弟子与小刀丶鸣鹿郎四人,不敢轻易加入战局,只持着兵刃与沈大监的手下对峙。
秦小刀忧心的观望着战局,他已经瞧出沈玉照的游刃有馀,天下第一的刺客,十年前赢不了天下第一的剑客,十年後,更无法战胜。
而沈惜时对此也心知肚明,他从未告诉旁人,十年前他是如何全身而退的。当年沈玉照封他任脉,令他武功停滞不前,而沈玉照如今更上一层楼,全无可能战胜。
就在此时!沈玉照将他的三尺青锋再次掷向了学生!
这一剑比方才那剑更令人胆寒,带起场上疾风如刀!
沈惜时无力阻拦,心肝摧折,眼睁睁目睹那剑穿过人群,如一簇无匹的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