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琢圭看到窗上已经没有了薛璧的身影,一时也没了瞌睡,干脆用手蘸了些水,将方才薛璧映在纸窗上的那一片影子给沾湿了。
就好像,他还在那里一样。
这举动太蠢,她玩了没一会儿,便甩了甩手,躺回被窝,一觉睡到了天亮。
在这一天,整个楚王府都在忙碌。
许琢圭刚被侍女们团团围住,换好衣裳,就被沈思弥按在梳妆镜前,不停往她脸上堆妆容。
为她盘发的,是她已经出嫁的二姊。
楚王府一共有十二个兄弟姊妹,彼此之间都未必见过,感情十分淡薄,如今散在各处,唯有二姊苏荼,和家中每一个弟妹都处得很好。
她揣着孕肚,千里迢迢从夔州赶来一趟长安,已是十分不容易,还要操劳着给妹妹梳发,为她唱《十梳歌》:“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福又多寿……”
忽地,她停了手,手中的梳子掉到了地上。
“姊姊!”许琢圭焦急地转过头来,却看二姊脸上挂着无比幸福的笑。
苏荼牵起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孕肚上,道:“圭儿,你感觉到了吗?孩子他动了,他在踢我。”
许琢圭轻轻用手感受,隔着春衫,她感受到一个小生命在二姊的腹中孕育,生长。
屋子里所有娘子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纷纷围上来,想要摸摸她的肚子。
这满府的红绸,不像是为了许琢圭成婚挂的,而像是为这个迎接即将出世的孩子挂的。
还是苏荼明事理,推了推窦瞒:“阿瞒,快去叫你姐夫过来。”
又招呼衆人:“好了大家,今天可是圭儿的好日子,别光顾着看我了。
“别到时候新郎官都到了,新娘子的妆还没成。”
许琢圭最後再摸了一把小侄子,道:“那姊姊就在这里好生歇着,可千万别再动了。”
苏荼道:“安心了,我会小心的,你快去梳妆,再不梳妆就要迟了!”
许琢圭听话地去梳妆了,可一颗心还在二姊身上,时不时要回个头。
沈思弥往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怪道:“圭宝,你脑袋乱动的话,我就梳不了了!”
一番折腾,她的妆好不容易落成了。
苏荼盯着妹妹好生打量,欣慰道:“我们圭儿今日真好看,想我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童,转眼过去,你都要嫁人了。”
说着说着,竟还有些伤感。
要不是二姊孕肚太大,许琢圭不好抱,不然她可要在姊姊怀里好好哭一场。
苏荼摸着她的脸,安抚道:“可不准哭,新郎官就要到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一句话,让许琢圭忍下眼泪。
“奇怪,”窦瞒道:“五哥哪里去了?我今早还看到了他的。”
楚王第五子魏戏枫,是窦瞒同父同母的兄长,今日还是他自告奋勇,说要亲自背着许琢圭上轿子,可吉时都要到了,却还不见他的身影。
外面开始喧闹起来,新郎官到了,王府里的衆人正绞尽脑汁,想着方式刁难他。
历经千辛万苦,突破重重难关,薛璧好不容易,才抵达许琢圭闺房门前。
为减轻新娘子好友堵门的阻力,他拿出一叠厚厚的红封,不要钱地往门缝里塞。
正所谓:情感君子,利动“小人”。
眼见人就要入门,苏荼生出担忧:“枫儿也真是的,跑到哪里去了?怎麽这个时候还不回来?”
许琢圭替魏戏枫说话道:“许是五哥有什麽急事,来不了了。实在不行,就像之前计划的那样,让崔侍卫代劳好了。”
苏荼叹了一口气,道:“眼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刚准备唤人去请崔侍卫来,薛璧便打断了她的行为,提前破门而入。
没办法,他给的太多了,就连坚定的圭宝党弥弥,都被红封给说服。
薛璧道:“圭儿,我来接你了。”
他着一身红圆领,领口外敞,露出底下的青色小团花纹饰内衬,腰系玄色革带,搭扣上是一对云鹤,其脚履皂靴,昂首阔步,英姿勃发。
两人身上穿的一套,许琢圭是内穿青裙,外罩绣金红衫,薛璧同样也是外红内青,其内里的团花纹,与许琢圭嫁衣帛带上的花纹遥遥呼应。
平素很少见他穿这样鲜艳的衣服,今日一见,果然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许琢圭看呆了,薛璧此时气宇轩昂是一部分;很久不见他,想多看他两眼,是另一部分。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她多想站起身,直接扑进他怀里,弥弥按住她躁动的心,道:“新娘子成妆之後,直到进新郎官家之前,脚都是不能沾地的!”
许琢圭小小地失落了一番。
薛璧见背新娘子的人迟迟不来,干脆走过不设防的衆人,一把抱起了许琢圭。
“诶?”许琢圭小吃一惊,而後很快反应过来,搂住他的脖子平衡身体。
背新娘子的没有人,那薛璧就干脆自己动手,把新娘子抱过去。
毕竟,吉时不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