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宿小郎(下)
戏还在继续上演,但真正在看戏的,却不多。
一群人中,唐簌光是看得最认真的,她看着台上咿呀唱戏的几人,额间皱起了座陡峭的山峰。
许琢圭注意到一旁的螺钿漆盒,是可以转动的点心盒,一时玩心大发,忍不住伸手拨弄起来。
阿冼按下可怜的漆盒,从里面拿出几颗瓜子,在小桌上围了个豁了很多口的框框,又在框框的上方丶右上角和右侧位置放了颗果脯。
许琢圭看着他可爱的举动,问道:“你在摆什麽呀?”
阿冼擡眼朝她看了一眼,指着放在最右边的果脯,道:“这是天市桓。”
许琢圭认真看着他摆出来的位置,右侧果脯位置是天市桓的话,对照星图,那上方的果脯就对应太微桓,右上是紫薇桓。
长安城几座宫殿的排布,都与星象遥遥呼应,再看整幅图的格局,几个果脯方位,正好能和长安城的太极宫丶大明宫和旧王宅所址对上。
她恍然大悟:“这是长安城?”
阿冼点了点头:“没错。”
他用手点了点太极宫的位置,神神在在道:“我在这里。”
许琢圭问:“这是皇宫,你怎麽会在皇宫?”
他明明就在将军府,与皇宫可是相去甚远。
阿冼摇了摇头,纠正道:“不是这里,是更往北的位置,我还要北。”
更往北,许琢圭挠头想了想:“太极宫还要往北,必须穿过安礼门和玄武门……”
说到玄武门,许琢圭突然想到了,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说玄武七宿。
“你的生辰是八月初十,对应的,正好是玄武七宿中的虚宿。”
“嗯。”阿冼道:“虚宿于仲秋升于南方中天,有两颗主星,其馀的副星分别有哭星丶泣星丶败臼……被认为是不祥的星宿……”
“别听他们说,”许琢圭安慰道:“这是迷信,信不得的!”
这时候她变得正义凛然了,谁能想到,平日里最信这个的就是她了。
“哦,”阿冼笑了笑,忽然道:“姐姐,你知道吗?我家是在当年折冲府的旧址上推平重建的哦。”
折冲府是在大概二十年前被废的,随之府兵制瓦解,正与薛宪名扬大魏的时间对得上。
可这也没啥,长安城寸土寸金,没用的空地上建什麽都不奇怪,当年的王宅还要被改建成新的宫殿呢。
阿宪又道:“而且,是按照玄武七宿的方位建的。”
说完,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笑道:“我要回去了,不同你说了!”
在他这个年纪,正是课业繁重的时候,许琢圭便也没有多想:“哦,好……”
他起身离开,身後还跟着个女侍,
总觉得,将军府的人对这个小郎,似乎关心得过头了,就没见他身边离过人。
太阳西斜。
自午後一面,许琢圭就再没有阿冼的消息,作为今日的寿星,在生辰当日,出现在客人面前的场次未免太少。
这时,寸步不离阿冼的女侍走了过来,俯身在魏芷耳畔说了什麽,魏芷瞬间慌了脸色,吩咐道:“快找!找不到我拿你们是问!”
又骂道:“一群饭桶!蠢货!我怎麽交代你们的?怎麽连个孩子都看不住?”
她失了分寸,再也没有耐心装温柔,拿起手边的东西就要往侍人身上砸,露出了原先暴戾的本色。
“母亲,”薛璧夺过了她手上高举起的食盒,问道:“母亲,发生何事了?何故动怒?”
魏芷原意是要连他一起打骂,薛家婶子扯了扯她的衣角,她才放下手上的武器,掩面哭泣道:“是阿冼,他走失了。”
阿冼走失,左不过在将军府内,再远也到不了哪里,她看起来过分担忧了。
许琢圭上前安慰道:“小郎或许只是一时贪玩,故意和大家捉迷藏呢。”
她出于好心想缓和一下气氛,却因为语气太过轻佻,被魏芷吼了一声:“你懂什麽?!”
魏芷扯着薛璧的衣领,哽咽道:“阿冼可能跑到那个地方去了,他是你弟弟,你一定要帮他!”
在场衆人听她说“那个地方”,面色都凝重了起来,露出一副不愿招惹麻烦的模样。
而这种时候,魏芷唯一能依赖的,只有薛璧这个她从前怎麽都瞧不上眼,如今因为各种原因,又不得不好言相对的儿子。
薛璧稍有犹豫,最後还是应下了。
许琢圭想知道让衆人脸色一变的“那个地方”究竟是什麽,就被薛璧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他推着她离开正堂,挥手招来了个女侍:“劳烦你,把许娘子送到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