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回过神来时,沈越宇已经抱了他好一会儿,水滴顺着小腿往下流淌,一路滑到脚尖,然後无声地滴落下来。
“放我下来。”谢听挣了一下。
沈越宇弯下腰,让他站在草地上,然後松开手。
谢听退了几步,从地上端起来那个水盆。那条倒霉的鲫鱼吐了几个泡泡,摇着鱼鳍不动了。
“不会死了吧?”谢听晃了晃盆,鱼动了几下,又歇在了盆底。
沈越宇看着翕合的鱼鳃,“没死,但是活不过今天了。”
“为什麽?”谢听擡起头,一脸委屈,“我捞的时候也没用力啊。”
沈越宇扑哧笑了出来,这家夥忘性这麽大,中午还说要抓鱼晚上炖来着,“你晚上不是要给他炖了吗?”
对吼。谢听眼睛一亮,反应过来。
他瞪了沈越宇一眼,拖着凉鞋往回走,边走边喊大毛二毛回去,别晒中暑了。
沈越宇走在他身边,看着那盆里的水一晃一晃的,自己的心脏也像盛满了液体一样,一漾一漾的。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稍高的温度包裹着身体,小腿上的水很快被蒸发殆尽,他的凉鞋进了小石子,走路都有些硌脚。
他擡手遮了遮头顶强烈的光线,垂眸看见谢听圆圆的耳朵,卡着一个灰色的助听器。
沈越宇想也没想,收了手,凑近他的耳朵,小心地把他的助听器取了下来。
谢听吓了一跳,皱着眉头瞪他:“你今天怎麽了?这麽招人烦!”
“别生气。”沈越宇附在他左耳边说话,“你们这儿真好。”
“好什麽?”沈越宇的声音小小的,像一阵风一样传进来,谢听不明白他什麽意思。
“太阳热烈,水波温柔。”沈越宇念诗一样说。他额头上都是汗,脸也被热气蒸的有些红。不过他没在意,顺手揪了一朵路边的野花,扔进谢听手中的水盆,“还有你陪我,多好。”
沈越宇像个流氓,谢听双手捧着盆,他就伸手捏他脸上的肉。
谢听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一脚踹在沈越宇小腿上。
他怎麽没发现过沈越宇这麽不要脸呢。
“我是你谁,你就这麽动手动脚的。”谢听朝他翻了个白眼,“我可金贵了,别随便摸我。”
沈越宇没说话,伸出手去:“我来搬着。”
谢听重新戴上助听器,甩了甩手上的水。
临近家门,路上远远看见一个男人拎着红色的塑料袋走过来,谢听眼尖,喊了一声:“大哥!”
陈谬回头,一见是他们,走过来低头看了看水盆里那个可怜巴巴的小鲫鱼,旋即笑了起来:“这麽小的鱼,谁这麽有本事捞的?”
谢听没吭声,陈谬自然也能猜出来。他提起手里的塑料袋说:“刚上街买了几条鱼晚上炖,都倒一起吧。”
几条大一点的鲫鱼倒进盆里,沈越宇端的稳稳的,盆里几乎都占满了,那条小鱼被围在中间,彻底是动不了了。
“回去跟你外婆说,这是你捞的。”陈谬说完又改口,“你俩,你俩一块儿捞的。”
谢听嘿嘿嘿笑起来。“你晚上来吃饭,我让外婆把我捞的盛你碗里。”
“那算了,这麽小一条,还不够我塞牙缝的。”陈谬摸摸谢听的脑袋。“好几年不见了,你妈要带你走的时候我一直担心来着,看你现在过得这麽好,忽然就觉得放心了。”
沈越宇退了一步,默默看着他们。
“我挺好的。”谢听笑得有些孩子气,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来。他没让沈越宇躲开,拽着他的胳膊,“你看,我这不是遇见我最好的朋友了。我爸不在了,都是他教我说话的,我们一起上下学,好多年了。”
陈谬看向沈越宇,“真好。”
“你都这麽大了,”陈谬叹息一声,“上次见你,你才这麽高,扎着白头巾坐那一句话都不说,连哭都不会哭,那时候我也才高中毕业,刚去镇上当学徒,还没结婚。”
“真好啊。”陈谬眼睛里满是怜爱,他双手托着谢听的胳肢窝,一用力把他举了起来:“嘿呦,大哥都要举不动你了。”
谢听绷直了腿,“我要掉下来了!”
陈谬把他放下来,“好好学习!以後考个好大学,给你爸争光!”
谢听想起自己那还没下来的中考分数,抿着嘴没说话。
“还有,”陈谬皱起眉,压低声音,“要是你妈新找的那个男人对你不好,你尽管跟我告状,大哥给你撑腰,听见了吗?”
谢听:“赵叔叔对我挺好的。”
“你不懂。”陈谬说,“等你妈以後又生一个小孩儿,你看看这个家还有没有你的位置!”
谢听一愣。
“这话别跟你妈说,昂。”陈谬摸摸他的脑瓜,“回去吧,外头热。我晚上还有事,不去你外婆家吃饭了,明天一早就得去人家家里干活,不能送你们了,以後有空常来昂。”
他走远了两步,挥了挥手,“赶紧回去吧!”
谢听喊了一声:“大哥再见!”
对于他们来说,沈越宇始终是个外人,陈缪跟沈越宇也没什麽好说的,权当他是谢听的沉默的朋友。谢听的手垂下来,不知为何表情有些难过。
“怎麽了?”沈越宇低头看他。
谢听摇摇头,望着陈缪越来越远的背影,说:“大哥现在也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