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上楼去。”段明远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落在了段乐脸上。
与此同时,她转过身来,垂低下颌,视线定定看着段乐,沉默不语。
段乐看了看爸爸,然後咬咬牙,小心翼翼地朝着自己的妈妈走了过来,并将怀里的玩偶递过去,“妈妈,不要不开心了……”
兔子玩偶刚好够一个小孩轻松抱在怀里,它身上的线迹并不完美,有些针目已经脱线,而且白色卷毛不再柔顺泛亮,看起来灰扑扑的。这是段明远去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玩偶的眼睛还是用妈妈的大衣纽扣做的。虽然它如今看着像是从垃圾桶捡回来的,可段乐爱不释手,并认为这不仅仅是一份礼物,而是爱。
现在,他想用自己最喜欢的兔子玩偶去安慰妈妈,希望妈妈能感受到这份爱。
他充满期待地递过去,而妈妈也如愿接过。
段乐眼睛一亮,“妈妈…”
“过来,段乐。”她用手指捏着兔子玩偶的脖子,随後蹲身下来,声音冷淡地命令道。
一旁的段明远蹙起眉头,“云早,不要做伤害他的事情。”
孟云早听了没理会,段乐则是没放心上,很是听话地来到了她面前,
“段乐,知道我为什麽不开心吗?”她摸了摸段乐的脸颊。
她的手很凉,段乐下意识要躲掉,但硬生生忍住了。他的心扑腾扑腾跳得很快,如果自己是动画片的人物,可能脑袋周围还会漂浮有几朵快乐小花,“妈妈为什麽不开心?我要做什麽,才能让妈妈开心呀?”
“我在後悔。”
“嗯?”段乐微微歪头。
孟云早不语,抚摸他脸颊的手开始下移,落到了纤细的脖颈上。
“云早。”段明远走到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声音蕴含警告,“不能掐孩子的脖子。”
“我恨死你们了!”孟云早面色很冷,五指收紧,骤然扼住段乐的脖子。
“妈…咳……!”
段明远迅速掰开她的手指,将人分开後,再次重复道,“阿乐,上楼去。”
“可是……”段乐抚摸着发疼的喉部,眼睛被激出泪水,明明带着恐惧,但还是不愿意离开妈妈。
段明远将孟云早拉起来後,抱在怀里哄了一声,“不要说恨我们,好吗?”
孟云早闻言冷笑,把手中的兔子玩偶狠狠摔在一边,随後将人推开,怒瞪着父子俩,“你们都去死,去死。”
兔子玩偶滚进了混着灰黑色的水洼里,侧着一张脸,红色纽扣做成的眼睛看着很是呆滞,用针线鈎织出来的笑容一成不变,莫名有些空洞。段乐的目光落在它惨兮兮的一张脸上,突然就被巨大的委屈与难过摄住,疼的时候眼泪没出来,这会儿眼泪却是止不住地往下砸。
“别挡我路。”孟云早没收力,走的时候撞了下段乐。
段乐痛叫一声,世界仿佛在眼中颠倒,要不是段明远及时扶住他,可能他也要像兔子玩偶一样,摔在满是污泥的脏水中。
他抱着段明远的脖子大哭,越是想不明白,哭得就越厉害,“为什麽妈妈不喜欢我?”
“喜欢的。”
“可是妈妈的喜欢让我觉得很难受,我很害怕,我一直想哭。”
“你的妈妈也是这麽说我的……”段明远微怔。
“好啦,别难过了,我们永远都会爱你,因为你是我们的孩子啊。”他用指腹将段乐的泪水擦干,安慰似地揉了揉那张满是泪痕的脸,“你的妈妈只是太累了,让她休息一下吧。”
後来小兔玩偶被段明远捡回来清洗干净,换了棉花,还重新缝针上线,看起来没有破旧了。
孟云早自那以後又恢复沉默,抱着笔记本在飘窗前涂涂改改,安静得像是画里的人。段乐每次都敢站在门口,隔着一段距离,小心翼翼观望着。
记忆里,妈妈对他们不是这麽冷漠的。然而时间是一位神出鬼没的魔法师,将咒语散播在每一个空气颗粒中,那看不见的魔咒像是风滑过指尖,他还没细致感受,妈妈已经变得逐渐陌生。
……
雨意稠密,呼吸间仿佛都是水的腥气。段乐将围巾拉高,挡在鼻前,站在阳台眺望宿舍楼後方的绿植。
乔喻之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画面。
“你是不是想让自己发烧?”他面色不虞,过去将段乐拉了进来,手心很快贴到後者额头上,用原始的方式去测量体温。
段乐握住他的手,指尖抵着虎口的位置,然後挤入,顺势回握过去,“我只是出来透口气。……他们呢?”
“谁们?”乔喻之看了看周围,後知後觉,“梁培郊跟纪淮吗?在食堂吃饭。我给你打包了午饭,饿了麽?”
段乐微微摇头,然後抱住他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膛,又觉得衣服怪冷的,干脆拉开了他的拉链。
“…你在干嘛?”乔喻之内心不太冷静,但又不敢乱动。
“在行使男朋友的特权。”段乐话声淡淡,说得义正言辞。
乔喻之里面还有件毛衣,质量挺好的,段乐将自己的脸贴上去,觉得柔软又舒服,更别提自己还能感受到乔喻之暖烘烘的体温。
拥抱就像晒着太阳,让他心中的阴霾都散了不少,段乐眉眼舒展,稍微蹭了蹭。
“嗯…哦……男朋友…”乔喻之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麽,反正怪不好意思的,尤其是最後三个字。
明明开导自己,说顺其自然就好了。但被段乐抱住的时候,他略显僵硬,左手跟右手不知道擡哪个,也不知道该不该抱,如果抱的话用左手还是右手,还是两只手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