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道者威严呼喝着,一步步往城外方向行去。
百姓们惊诧围观,跪地下拜。
孟枇杷站在人群里,看着大马车从身前慢慢驶过,心头愤怒灼焦,情不自禁一步走出,一把扯向大马车,白纱掀起,露出一口巨大沉重的棺椁来,那黑色棺木上一个惨白奠字直直印入脑中,她啊得一声大叫,後退两步,“不可能,不可能的,这都是假的……假的,福王殿下不会死不会死……”
“什麽人!扰乱者死!”
侍卫大声呵斥,几把长刀照着她面门劈下。
孟枇杷直直立在那儿,眼中只有那口大棺,朝着她越来越远。
他真得死了吗,他们这是带他回京了吗,不可能不可能,那日大牢火场中,他把她护在身下的情形还历历在目,那日夜里,他还跟她求亲,不是说养好伤就要成亲了吗……
往日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在澄湖中捞起他,又喂他吃了鸡蛋性命垂危,等伤稍好些帮着她惩治恶人,他还要做私塾先生招收更多的学生,还要帮着乡亲们修补屋顶,这些都不作数了吗……
孟枇杷面色惨白得就跟那些抛散在空中的纸钱一般,整个人摇摇欲坠,完全没有意识到长刀呼啸。
周围百姓哗得一声,齐齐後退一步。
就在这危急一刻,一道沉厚声音响起,“住手!”
马儿急急驶来,冲开侍卫,周大湖一把揽过孟枇杷。
随他而来的府台大人催马对上总督严庸,不卑不亢道:“严大人,这具尸体来历不明,是否福王殿下还需查明,您又何必急急上京,不怕混淆皇族血脉罪不容诛吗!”
“喝,赵大人来了,本官早已辨明,棺中正是福王殿下,这才急着回京报信请罪,你瞧瞧这是什麽!”严庸冷冷一笑,从怀中掏出一物,高高举起,往四周展示一圈,“这正是从尸体上解下的,先帝御赐的和田玉螭龙祥云福字牌,有此福字牌怎会弄错!赵大人,请吧!”
孟枇杷猛然一怔,擡头朝那块玉牌望去,同样大小的白玉牌,同样纹路的一个大大福字,可她坚信,这块玉牌是假的,因为真的就藏在她怀中,时时抚摸,每一条细纹,每一个转折都烂熟于心。
真是假的啊,那这棺木中的,也不是魏尚文了,想到此,她大松口气,只觉精疲力竭,“大湖哥,我们走吧。”
“好,我们走。”周大湖恨恨又望一眼严庸,一拉马缰带着她离去。
白色纸钱还在一把把挥洒,那威严的呼喝声恍惚变成了戏台上的唱词,一句一句随风飘散了。
孟枇杷几次设法想潜入总督府,不得成功。
这日又候在总督府後门外的街巷中观察着,蓦然一人走到她面前,蹲下,由袖袋中掏出块帕子,怜惜地帮她拭了拭额间汗水,温柔望住她。
孟枇杷的目光转了转,终于从总督府後门移到来人身上,“孟雨?”
“是我,我来府城了你知道吗,别在这儿待着了,走,去我那儿瞧瞧去,我跟孩子们都来了。”孟雨一把拉起她,脸上笑容和煦,仿若三月春风。
孟枇杷怔愣愣望着她,被动跟着她走去。
巷子外头停了辆驴车,一个精壮汉子正侯在车旁,见孟雨带她出来,脸上扯起一个大大笑容,露出一口洁白牙齿。
孟枇杷目光不自觉落到他左胳膊处,发觉左手腕以下空落落的,竟是齐腕失了整只左手掌。
男人察觉到她的目光,并不为意,大大方方朝她招了下左手残腕。
“这是张一行,从战场上退下来了,你叫他张大哥就行。”
孟雨爽快介绍着,又轻轻推了她一把,“上车,我们坐车回去,这天儿可太热了。”
孟枇杷跟着叫了声张大哥,那精壮汉子笑容更灿烂了,“妹子,坐好了!”
驴车缓缓行驶,孟雨转回头,轻轻点了下,立在巷子一旁的周大湖朝她感激地笑笑。
穿街过巷,最後驴车驶过一座小木桥,又行了一小段路,就进了禅花巷,禅花巷最後一家。
孟雨拉着她立在门前,伸手指着牌匾上的字,一个个读给她听,“育善堂。”
“育善堂?”
孟枇杷惊讶。
“对,就是育善堂,府台大人心善,怜悯水月庵那些孩子无处可居,就带我们来了这个育善堂,又拨了银钱,我就暂时也住在这里啦,照顾这些孩子的同时,我也有了着落,我在这里每月还有五百文钱拿呢!”孟雨喜滋滋道。
“那真是不错!”
“快进来吧。”孟雨上前推开门,一边还道,“张大哥的家就在隔壁,因着育善堂要加盖屋子,他喊了兄弟们一起来帮忙盖屋了,里头有些乱啊,小心脚下。”
孟枇杷随着孟雨踏进门槛,就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响起,幼小的由大孩子带着玩游戏,更大些的有的在露天竈前烧火做饭,有的在帮忙推车和泥,还有的在扎绢花纸灯笼,真是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见她进来,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立马跑了过来,双手合十行个礼,“施主好!施主你来啦!”
孟枇杷定睛一瞧,不由笑了,“净言小师父,你这头发都长出来了,还行佛礼哪!”
净言脸一下通红,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长出来寸许长的头发,随即又有些失落道:“师父师姐她们都走了,没人给我们剃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