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里的人很年轻,同他有三份相似,但比他更为正气阳光,画面里男生穿着迷彩服笑得很开心。
那是他的哥哥,吴匀。
今年是他去世後的第十三年。
吴凌的视线有些模糊,他走至阳台,开了窗。北风吹着眼眶,不仅没有让他好转,视线反而更模糊了,他好似又看到了那日的场景。
血红的夕阳横挂在地平线上,西河城某高档小区内,除夕当天安静得异常,一路走来都没看见什麽人影。
小男孩儿走在哥哥身旁,仰头问:“哥,你为什麽想上军校啊?因为爸爸吗?”
少年比他高出近两个头,闻言有些惊奇笑道:“你怎麽知道我想上军校的?”
小男孩说:“我看到你夹在书里面的明信片了,里面是京海市最有名的一所军校,听说考核可难了。”
少年恢复了稳重:“嗯,确实挺难的。”他揉了揉小男孩的头,温和道:“不过在你哥哥我的努力之下已经被成功保送了,就在前两天名单刚公示出来。”
“哎呀,哥,”小男孩躲开,稚嫩的面庞上添了几分严肃:“你以後不能再像这样揉我头了,会长不高的。”
少年好笑道:“行啊你,小夥子,小小年纪就有范儿了啊,那你和哥哥说说,以後想长多高?”
小男孩用力踮起脚尖,举起手臂在少年额前比划了一下,说:“至少这麽高,和哥一样高。”
说完,他又摇了摇头:“不,我要长得比哥哥还高!”
少年又笑:“那你以後得努力吃饭了,要是再挑食以後可就比哥哥矮了。”
小男孩纠正:“我才没有挑食,真的是那几天学校食堂换了师父,饭做得太难吃了。”
少年收回了笑容,“可是,小凌,你知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因为吃不上饭饥饿死亡,其中大部分是儿童,有些人可能年纪比你还小。”
小男孩垂头沉默了很久,没说什麽。
少年也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之後除了偶尔参加一些餐桌聚会吴凌再也没有浪费过粮食。
过了好一会儿小男孩儿又问:“那哥,你为什麽想当军人啊?我看现在挺和平的啊,连打架斗殴都很少见。”
少年沉默了很久:“等你以後长得高了,看得更远了就知道了。”
声嘶力竭的求救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极度的惊恐,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少年顿住了脚步,嗅到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他弯下腰,强装镇定,像是日常和弟弟交谈一般:“小凌,你先回家,看看年夜饭做得怎麽样了,再让妈给爸打个电话,我先过去看看。”
远处越来越低哑的求救声让小男孩猜到了什麽,他紧紧拉着哥哥的手说:“不,哥,我和你一起。”
少年温声:“小凌乖,你先回家,我一会儿就回去了。”
小男孩摇头,眼神很坚定:“不!不要,我才不做逃兵!”
“吴凌!”少年此刻已经很焦急了,一向温和的面上罕见地浮现了几抹厉色:“这不是逃兵!分析形势,及时求援也是救人方式的一种!你现在还太弱小了,等你长大了就能帮哥哥了,记住了吗?快!往家里走!”
“我看着你,快往家里走!”
小男孩被哥哥推着往前走,他回头,听见哥哥这样催促他,犹豫一瞬,终于开始往家的方向跑,越来越快!
急促的风声和自己的喘息声从耳畔涌入大脑,小男孩有一阵恍惚的空白,他脚步没停,拼命地跑,他想要赶快回家里报信,再次转头时,他看到哥哥早已往另一个方向跑去,那个求救声传来的方向。
小男孩怎麽也没有想到,那一眼竟成了他看到哥哥生前的最後一眼。
他永远记得那天医生说的话:“死者身中47刀,全身多处骨折,中部肋骨断裂刺破肺部及多处内脏……”
父亲说哥哥他很英勇,一人牵制住了五名暴徒,并且用手里的一支钢笔拼命杀死了其中两名暴徒分子,给那对母女赢得了宝贵的逃生时间。
後来吴凌才明白,那天他哥哥吴匀在过去救人前就已经猜到了究竟发生了什麽,他们家所在的小区治安很好,如果真是普通歹徒闹事,小区保安丶周围的警察都会很快抚平动乱,但很显然无论是从小区除夕那天安静的程度,还是空气中漂浮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都彰显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已经不仅仅是普通歹徒作乱了,而是一场有组织丶有预谋的恐怖袭击,且袭击范围不仅仅是他们小区,已经将市区仅有的警力牵制了进去。
吴凌闭上眼,压下了眼前走马灯一样的画面,六个月丶还有六个月哥哥就能去他最想去的大学,去做他最想做的事情……
可是……
没有可是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吴凌看了眼通话显示——
是林黎。
他按了接通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