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潋秋扬起脸看了他片刻,又像是有些赧然,低下头伏在他胸口,闷闷地:“我陪着你。你别去找吊脚楼的女人。”
“哥哥没有,”裘灏的喉咙有些滞涩,“毛毛,你不信吗?”
“我信。”温潋秋说着,却擡起一只手揉着眼角,哽咽着出声。
他就是不信。
四下无人,裘灏拉起衣襟遮挡,低头亲吻他。
哽咽声被亲吻阻塞了,温潋秋“嗯”了一声,眼泪却还湿漉漉地往下淌。
“我再也不去吊脚楼,”裘灏不敢在他唇边逗留,重新揽住他,轻声在他耳旁许诺,“你不愿意,我再也不去了。”
虎溪寨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只是这里的水并不一味温柔平阔,而是像寨子里的女儿一样,有迅疾泼辣的性子,有溉田拉船的气力。这里的山也并不一味巍峨峭拔,而是也像寨子里的男子一样,有缠绵多情的庇荫,有淳厚质朴的天性。
站在寨子里看山,总要沿着绵密厚重的青翠树林,渐渐地擡高了视线,才能看见随着海拔升高而逐渐裸露出的山体。饱经风霜的岩石有的像是被大火灼烧过,熏染着枯炭般松碎的黑色,有的像是被风云涤荡过,浮现出带矿彩的灰白色和淡金色。
裘灏低着头从树林的枝桠下走出来,一步蹬上山石,敏捷地沿着近乎削平的山壁向上攀爬。
攀爬是很艰难的,只有风呼啸着在他耳边,他出了一身的汗,略作休息时向山顶看了看。
山顶还是很遥远。
他又向脚下看了看。
茂密的树林也距离他很遥远。
他忽然发现自己是赤着脚的,继而发现自己身上也没有穿着作训服,再一擡头就看见方才空无一人的山壁爬满了正在攀登的人。
山壁更高了。不是他的错觉,是确实无误的景象。山体诡异地延长,如同一条长蛇,望不到尽头。每一个攀登的人都渺小得如同蛇身上一点细细的鳞纹。
裘灏看了看左右,似乎都是他熟识的人,似乎他又都不认识。他们有些人的眼睛是全黑的,贴伏在蛇体,空洞地望着前方。有些人则伸出了金黄的竖瞳,是蛇体微小的缩影和映照。他迫切地想看清自己的眼睛,却没有一面镜子。
蛇体越来越光滑,像是要蜕皮一样地扭动着,那些眼神空洞的人维持着攀附的姿势,悄寂地掀起,落向了深渊。
是深渊。
裘灏徒劳地在半空中抓了一把,发现脚下丰饶的绿树林荫消失了,只有万仞深渊,浮动着灰蒙蒙的雾气,让人看不到底。
更多的人落了下去,像是秋风里的落叶一样翩跹,却是暗沉沉的一条条人影,一个个生命。
又一个了无生气的人滑落在他身旁,裘灏空出一只手来,把那个人抓住了,对上了一双全黑的眼睛。从那黑眼睛里,他看清了自己。
脚下一轻,裘灏知道自己是做梦了,在梦里他偶尔会有这种仿若一脚踩空的蹬动。
深渊,人影,蛇一样的山体,都像雾气一样飘散了。只有风声还在呼啸,不是在耳旁,而是在心口,仿佛他身体最致命的位置开了一个巨大的风洞。
他睁开眼睛,就几乎忘记了梦里的一切,可心口的风洞却让他冷汗涔涔。
窗外只有一点深沉的光色,还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温潋秋躺在他怀里,热乎乎丶静悄悄地吐息着,在安睡中仍旧缠着他的手脚,像是依恋,又像是爱护。
裘灏用力搂住怀里的人,让他踏实地贴紧自己的心口。
风洞还在。可裘灏知道,他永远不会因为风洞的摧折而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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