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也来了,简单地检查了一下:“安琪,有什麽异常的感觉吗?麻醉的效用过去了,如果太疼了,你可以说。”
“我没有事。”沈碧漪很确定。
温潋秋有点不好意思,看来是他大张旗鼓地把护士和医生都叫来的。
“我……我看见你哭,吓坏了。”他赧然地又解释了一遍。
医生和护士都是笑着离开病房的。沈碧漪也笑了,握住了他的手,略略用力,是一种想让他安心的示意。她一直对温潋秋怀有某种同情,像是姐姐对弟弟那样,尽管她比温潋秋还小一两岁。
最初是因为在相处中发觉温潋秋和她一样有一种怯懦的神情,以及一种容易感伤的心性。後来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拜访,沈碧漪旁观了温潋秋和裘灏相处的景象。那景象她很熟悉,是年长者无微不至丶过于越界的照料,是年幼者茫然无知丶全然顺从的接受,是家中仆佣熟视无睹丶司空见惯的轻忽。还有裘灏看着温潋秋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一定因为客人在场,是几经克制的,却还是流露着含有压迫意味的占有欲。
这不奇怪。看着温潋秋的相貌,沈碧漪就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并不奇怪。她在长辈身边早就听过丶见过许多中央军军官的荒唐事,她知道这些人都是外表光鲜,内里不知怎样变态。裘灏是和长辈相识的人,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除了白大哥。
所有她认识的人里,唯有白大哥真正地帮助她。
现在白大哥不在了,她就有责任去帮助更多的人。
“你还在电影公司做事吗?”沈碧漪旁敲侧击地问起。
温潋秋摇了摇头:“我现在不算是为电影公司做事了,只是跟着陈老师和梅鹤至。他们那里有的工作,我都尽量去做。”
“那当然很好,”沈碧漪很惊喜,“你跟着他们,最好也能够早一些独立。自己挣生活,就不用再依附你哥哥,也不用再和他住在一起。”
“我现在不和他住在一起了。”温潋秋低下头,微微蹙眉,有几分忧郁。
沈碧漪一怔,却心中释然了:“那更好了。我为你高兴。”
她又略略用力,握了握温潋秋的手,低声地以隐晦的方式忏悔:“我时常觉得对不起你。可我当时也是自顾不暇,不知该怎麽帮你。”
却见温潋秋扬起细致的眉眼,神色茫然地问她:“帮我?帮我什麽?”
病房里静悄悄的,温潋秋被沈碧漪牵着手靠近,听她在耳边极轻地说了几句话,轻得他几乎听不见,疑惑地一直看着沈碧漪,让她重复了两三遍,说了越来越多的细节,才忽然明白她是什麽意思。
那些细节关于沈碧漪痛苦的过往,却也关于他和裘灏。温潋秋纷乱地从令他难以喘息的黑暗中抓住了一条最要紧的线索,急忙辩解:“不,我不是——我和哥哥——我哥哥不是那样的,他没有……那样对我。”
沈碧漪对裘灏的误解太深了,她把裘灏也当成那种癣疮一样糟污的人。
“我明白你的。”沈碧漪低声地说话时很温柔。这种温柔和她以前那种畏缩的温柔不同,像是包含了某种深厚踏实的力量:“他们像是对你很好,让你觉得那都是长辈的爱护,可那些爱护都有目的。他们都怀着肮脏的心思,只是为了一己私欲。”
“不,你误会了,”温潋秋着急起来,他受不了别人这样看待裘灏,“我哥哥对我不是那样,他一直对我很好,他没有那种心思。”
“别害怕,我是明白你的,”沈碧漪的声音还是很温柔,几乎像是一个体贴的母亲,“我们不提这些事了。何况你已经离开他,也不必再害怕了。”
“你不明白,”温潋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愿意离开他的。我不想离开他。”
也许因为他突然爆发的眼泪对沈碧漪而言是个冲击,她不再说话。
一瞬间,温潋秋很想详细地告诉她,他在裘灏身边生活的这些年里,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他的哥哥那麽温柔地说过爱他,没有对他做过任何有可能会伤害他的举动,也没有引诱他做过任何一件他有可能会後悔的事情,更没有答应过他任何一个有可能会无法担负後果的请求。
以前他甚至不明白这包含着什麽意义,常常担忧这意味着他的哥哥不够在意他。
此时此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样愚钝,竟然从来没有能够真正理解裘灏说的话。
“无论如何,哥哥都是爱你的。”
“爱不是只有这一种方式。”
心里的酸楚使得他无法停止抽噎,他既难过,又幸福。
太晚了。
他太晚才明白,哥哥一贯钟情,他所知所觉,不过十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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