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窝窝囊囊的样子,看着真叫耿金石生气。
“赖鸿蒙,”耿金石站起身来,伸出手指在他肩头用力戳了几下,“你好歹也是个中央军校的机要秘书。连谢道飞都是我们这里肄业的学生,你到了特务处还让人搜身?你丢人不丢人!”
偏偏赖鸿蒙这个人一点气性也没有,被耿金石这麽指着戳着,他也只是逆来顺受地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童。
“去去去,回你办公室去。”耿金石看得心烦。
“是,”赖鸿蒙很老实地给他敬了个礼,还一板一眼地汇报,“吃的穿的用的,一样不少,都送进去了,我亲自交给徐衍前辈的。哦,对了,为这个,也跟特务处的人说了半天情呢。”
“你很不用这麽尽心,”耿金石还在生他的气,“咱们长官就是念个同学旧情。那个徐衍到底是个联合会的人,你太尽心尽力了,别人搞不好还要怀疑咱们长官,你不是给他惹麻烦吗?”
赖鸿蒙唯唯诺诺地点点头,转身要走。
“哎,等一等,”耿金石又想起来一件事,“你打听没打听?徐衍是怎麽给抓住的?”
“我没打听,”赖鸿蒙诚实地回答,“但前辈跟我聊起来了。他说他在孛州边境打仗受了伤,来淞浦城找大夫看伤的。本来伤都养好了,他今天就该回孛州去的,可偏偏他昨天想看场电影,大概路上被特务盯梢了,就给逮捕了。他还说,还好他们让他把电影看完了,没白花他的票钱。”
“他还主动跟你聊这些?”耿金石有些不可思议。
“嗯,他说养伤的时候闷得很,老想找人说说话。”
“这个人可真有意思。”耿金石喃喃了一句。
“砰。”
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裘灏裹着一阵风走进来,差点撞到门边站着的赖鸿蒙。
赖鸿蒙像木偶一样僵硬地晃了两步,面向裘灏敬了个礼。他总是很害怕裘灏似的,见到裘灏,连句亲切的话都说不出来。
裘灏也擡手回了个礼,给耿金石递了个眼色,便径直走进自己的办公的里间。
打发走了赖鸿蒙,耿金石赶紧把门都关严了,到裘灏跟前来。
“长官,出什麽事了?”
“我怀疑有人对我的信件做手脚,”裘灏擡起头来,“今天面见校长,他说我曾经报给他一封徐衍的信。可我什麽时候收到过徐衍的信?”
“这——”耿金石有些迟疑。
“真是节外生枝,”裘灏皱着眉,“我本来就是为徐衍才去找校长,校长开口就问我,说徐衍只是寄一封信,我都懂得上报,现在怎麽反而不懂得服从大局,打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得赶快查清楚,信是什麽时候寄的,是什麽内容,为什麽不在我手里,又是谁报上去的。”
“是——”
“这件事还得悄悄地查,不能打草惊蛇……”
耿金石猛地垂下了脑袋,脸憋得通红:“长官,是——是我报上去的。”
“是你?”裘灏陡然提高了声调。
耿金石被这一声吓得哭丧着脸往後躲,立刻竹筒倒豆子地都说了。
“就是当时,咱们放走了两百多个跟联合会有嫌疑的兵,老桂给处置了,您还一力保他。我看您向联合会偏得太狠了,怕军部的人对您不利。就那麽不巧,在那时候收到的信,我怕给您也惹上通敌的嫌疑,就替您报上去了。”
“耿金石,你,你,”裘灏气得不轻,“你这脑壳里都是怎麽想的?他到底也是我的同学丶同乡。他的信是坦坦荡荡寄过来,我也是坦坦荡荡地看。有什麽可怕的?”
“我真是想为您好的,”耿金石差点要哭出来了,“军部开会还说什麽,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我真怕他们找个把柄错杀到您头上来。您保我们,我们也得保您啊。”
“哥儿,一条清蒸白水鱼,一碗红烧肉,一碟三鲜菠菜,还有臭豆腐丶煮螺蛳,给你们下酒的,”嬷嬷吃力地捧着食盒从厨房出来,“嗳,我想起来,晌午还给小哥哥儿买了桃花酥,他吃不下就搁着了,你也带上。”
“够了,够了,”裘灏看着满满当当的食盒,“就我和徐衍两个人,这些就够了。毛毛也许还要吃的。”
正说着,就见温潋秋推门进来了,脸色发白。
“小哥哥儿,你回来得正好,晌午的桃花酥,你还吃不吃了?”
温潋秋没答言,只是摇摇头,就往盥洗室里去。
他的神态不对。裘灏有些疑心,几步跟了过去,却见他撑着洗手池站着,怔怔地发呆。
“毛毛,怎麽了?”
温潋秋轻轻地摇摇头,打开水龙头洗手。
“哥哥晚上不在家里吃饭了,嬷嬷做了红烧肉,你要是怕油腻,就只吃一块——”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温潋秋猛然对着水池俯了下去,剧烈地呕吐起来。
温潋秋病得很突然,病得也很奇怪,请来大夫诊了半天,除了他原本旧疾,没诊出什麽其他的毛病来。他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口饭也不肯吃,拉着裘灏的袖子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