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一笔,能养活毛毛到读完书的钱,”温氏的声音低沉了一些,微微颤抖,“我不敢让你孝敬,毛毛还有我,我能抚养他。”
她向来是个懦弱的女人,这番话说出来,像拼了命一样。
“您这——究竟是为什麽?”裘灏心里有所动摇。
“我,”温氏窄小的肩头抑制不住地抽动,“我是为了我的毛毛。”
泪水决堤似地从她脸上漫了下来,她像是压抑着愤恨,又像是抵抗着恐惧。
“老大,你究竟对毛毛——”她语焉不详地问出半句,便掩面痛哭。
这痛哭来得很突然,裘灏先是不明所以,才要出言安慰,却忽然脑中电光火石闪过一念,心里不由一沉。
她一定是知道了。
他心底那些肮脏的想法,她全都知道了。
可她是怎麽知道的?他不明白。他明明已经这样小心,自己缚住自己的手脚,不敢对毛毛逾矩。他该做的一切都做到了。毛毛是他看着长大,是他一直护着,他对毛毛的爱惜,怎麽会比温氏逊色?
“老大,我求你放过毛毛,毛毛是你的弟弟!”温氏卑懦地哭着,可这仍旧是一支直戳进裘灏心底的利箭。
他擡起眼睛锐利地看向她,冷哼一声:“他是吗?”
温氏在悲泣当中愣了一下,紧接着便面无人色。
大少爷再出现时,小少爷刚委委屈屈地喝完了药,被嬷嬷喂了一口蜜。
早年里,嬷嬷是大少爷的保姆,一心怕老爷为了继室和幼子冷落大少爷,故而一向是不待见这小少爷的。可从大少爷离家读书那些年起,嬷嬷许是因为孤单,便开始悉心照顾留在家里的小少爷。小少爷毛病多,是个难带的孩子,嬷嬷反倒下了更多心血。
“以後不许再说那些寻死觅活的傻话,母亲是为你打算,你怎麽这麽不识好歹。”大少爷也教训了小少爷两句。
“她说你。”小少爷争辩。
“她说我们哥儿?说什麽?”嬷嬷如临大敌。她仍旧不待见温氏。
小少爷又不说话了。
大少爷仍旧好言劝他:“母亲要分家,她自然有她的道理。你还小,不要跟母亲闹。一般人家惯例也是会分家的。”
“我不分。”小少爷很大声地说。
大少爷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声音更柔和下来,哄着他一般:“怎麽了?”
“你说你管我的,”小少爷眼睛还肿着,眼泪又不要钱一样地下来了,“你说我叫你一声哥哥……”
大少爷擡手捂住他的嘴,小少爷没说完的话都成了呜呜呜的哭声。
“又哭,”嬷嬷递了手绢上去,“见天儿哭,好好一双眼睛,哭成什麽样子了。”
大少爷接过手绢来,细细替小少爷擦泪,搂着他靠在自己肩头,低低地哄。
“我当然管你。”
“你不能分家,不能不要我。”
“分家是另一码事。我怎麽会不要你?”
小少爷扬起头来看着他哥哥,像是在评估这句话的真假。
“我不分。”他像是信了,但还是不放心地强调,声音是低的,但还带着央告的意思。
大少爷拿他没办法,只是擡手替他拭泪。他推开了,勾着他哥哥的脖子,腻到他身上去。
“我不分。”
“哎。”大少爷躲着他。
“小哥哥儿,”嬷嬷也拽着他的衣襟,“这可不雅观,叫人看见了。”
什麽不雅观?小少爷不明白似的看着嬷嬷。他又委屈了,小嘴一扁又要哭。
“那就不分了。”大少爷连忙哄他。
“嗤,”嬷嬷笑了,“小哥哥儿,你就是长不大。早晚你们兄弟俩都要成家,难不成还一个屋里住着,一张桌上吃饭,一张床上睡?你怎麽抱媳妇,抱儿子呢?你也总要有嫂子,要有侄儿的呀。”
小少爷在他哥哥身上腻了两下,发梢都蹭乱了。他脸色发白地听了这段话,缓缓地回过头去,把脸搁在他哥哥肩膀上,再也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