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被暗潮感染,但塞琉古斯……似乎跟那些被恶欲完全操控的只知道疯狂杀戮与进食,摧毁一切的普通暗潮寄生者不太一样,这不知多少个日夜,塞琉古斯始终只是待在这座冰川里,缠着他不放,偶尔还会冒出一两句话,好像在这幅被黑暗腐蚀了的躯壳里,还残存着一点点属于原本塞琉古斯的思维与情感。
是因为冰川的寒冷延缓了他被侵蚀的程度吗?
这最後残存的微弱火光能维持多久?
再过多久,他的小太阳就会被完全蚕食殆尽?
如果,能一直维持这种状态,他的恶欲以後吞噬他就能满足,那麽陪他永堕黑暗,似乎也可以。……
蹼爪绕过後裔的背脊,他轻轻将他搂紧了,试图温暖他已经越来越冷的身躯,让他恢复从前的炽热。
可塞琉古斯的体温很低,像一轮正在熄灭的太阳。
刻托将头靠在他颈窝,无声掉下眼泪。
一团淡蓝的光晕在馀光里闪烁,他转过头,一只亚特兰蒂斯的巡逻水母不知什麽时候来到了他的身边,伞帽颤抖着,将纤细的触须伸到了他的额心。
“孢父,你在哪里,呜呜呜——”
“孢父!救救我们!”
此起彼伏的人鱼幼仔的哭声夹杂成一片,生着小鳍翅的人鱼身影与没有鳍翅的人鱼身影在巨大的母巢外交错晃动着,似乎在一同捍卫着幼仔们,周围游窜着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影子,正朝他们侵袭围拢。白色的珊瑚丛间,满是人鱼的尸骸,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瞳孔剧缩。
一只遍布黑纹的蹼爪突然将他眼前的水母捏得稀碎,腰身又被搂紧了,漆黑的眼眸盯着他,森然而笑:“在心疼你的其他後裔们吗?但你很快就只有我一个了……但没关系,你还会有的……”
蹼爪放到他的腹部上,缓缓收拢。
“等你到了发情期,就会和我……和你唯一的後裔,生出新的後裔来……你和我的结晶,会长什麽样子呢?”
如果他因现在的塞琉古斯而怀孕……生下来的一定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怪物和灾祸之源。
刻托咬紧了牙,闭上眼压抑着泪水。终于,他缓缓伸出双臂,搂紧了眼前的後裔,嘴唇靠近他的耳畔,很轻,很轻的呢喃:“塞琉古斯……”
塞琉古斯呼吸一滞,也搂紧了他,似乎在黑暗和混沌间,也本能地想要回应他的呼唤。
刻托的蹼指嵌入他漆黑的发丝间。
“噗”地一声,蓬托斯之矛猝然从背後贯穿了他的後裔的胸膛,也同时穿透了他自己的生命核心。
这三十多年修复再生出的,为数不多的创世人鱼的力量倾绽而出,冲进了紧贴着他的被黑暗污染的後裔的心口,他凝视着近处漆黑的双眸,抱着他撞碎身下的冰层,扎入冰冷的深海。
漂浮的碎冰间,狭长黑暗的眸底在濒死之际重新绽出一丝极光般的绿意与一瞬的清醒,瞳孔扩大地盯着他,蹼爪抓住他的发丝,就像多年前一样,满怀着恨意与渴望,还有什麽想对他说,还来不及说出口。
刻托颤抖着,大哭着,最後一次拥紧了他。
对不起……唯有这样才能封锁你因暗潮而发生的越来越可怕的异变,唯有漫长的时间才能将你净化,可能是十年,一百年,一万年……可能是永远。
但我会陪你……如果你永远无法重见光明,那麽我也将永堕黑暗,我会陪你……一直陪你。
吻了吻已经失去意识的塞琉古斯的额头,他松开蹼爪,悄无声息的朝深海中沉落。
遥远擡起模糊的双眼望去,冰川封住的那抹身影,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泽,像一轮永不熄灭的太阳。
他的……心之太阳。
***
看着怀里奄奄一息的亚特兰蒂斯王者,亚蒙惊痛的掉下泪来:“王,你怎麽了?怎麽会变成这样?”
刻托虚弱地闭上眼,鬓发都已被鲜血浸染成了深紫色:“亚蒙……别让我留在亚特兰蒂斯,把我藏起来……他已经疯了,因为暗潮疯了……我是他恶欲的根源,把我藏起来吧,直到他被彻底净化的那一天。如果没有那麽一天,你永远,不要来找我。”
“好。”亚蒙点了点头,哭着抱住了刻托,从尸骸累累的珊瑚丛深处游了出去。
将怀中的伟大存在小心翼翼地放入水下洞穴深处的硫化层内,亚蒙含泪将蹼爪覆在了胸口。
“替我保护好亚特兰蒂斯未来的继承者,亚蒙。”刻托用最後一丝气力在他耳边喃喃念出一个古星秘语音节,“AJATI……将这个能指引死去的人鱼们赴往新生的咒祷之词,作为他的名字吧。”
可惜,亚特兰蒂斯重生的那一日,他或许没有机会看见了。
塞琉古斯……别害怕,
在永恒的黑暗深处,有我陪你。
即便永远只能背道而驰,
你也是我的……宇宙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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