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浮的脖子上戴了个铁环,这是宋却精心为他准备的精铁,并用一根长长的链子作为他们之间的唯一连接。
而挣脱这个项圈也很简单,要麽把头砍了,要麽用钥匙打开。
其实宋却并不准备用项圈这种看起来就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如果把铁环扣在孟浮的手上,按照此人的脾性,中途但凡他脑子一抽不高兴了,还真的能像章鱼似的断手逃亡。
孟浮有些微妙的害羞,他耳朵红了个彻底,纵使因为链子的原因让他还要在骑马途中控制距离,但他还是难得心情愉悦。
不过他说话的语气依然又傲又硬:“我们去哪?”
大梁兵马本就有部分驻扎边疆,宋却的手中有徐敬慈的调令,去了那边轻而易举就能出兵。在此之前,宋却手下的部分暗卫死士也已悄无声息地往北疆的方向去了,如若出兵困难,刺杀也未尝不可。
衆多队伍正在以宋却为中心,在一片嘈杂的大梁喧闹中,筹谋一段荒谬的入侵。
但这些,在今天以前,尽数被宋却瞒天过海在大门紧闭的将军府中。
此时她也不说话,扯了一把铁链,孟浮差点重心不稳跌落下来。
马匹飞快驶过京郊的树林,满地枯黄的落叶被马蹄踏了个粉碎。孟浮的马只比宋却慢了半个身子,他看到宋却飞扬的马尾和冷漠的侧脸,突然之间福至心灵。
秋日林间,宋却在耳畔风急略过时听到了孟浮的话:
“京城的巨变瞬息万变,你少自以为算尽机关了。”
宋却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她眼前恍若出现惶惶鬼影。她迎面直上,没有言语。
如果错算只会让无辜之人枉死惨死,那在必然行至的变故的路上,她会缜密地算计每一步。
此番离京,只能万全。
徐敬慈醒来时已是太阳西沉,他身上皮肉脱落的地方微微疼痛。
他竟睡了大半天。
说来也奇怪,自从早上宋却喂了自己那碗粥後,他就昏昏沉沉的,连什麽时候睡着都不知道。但醒来时发觉屋内寂静,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隐约察觉到不对劲,但周围无人,他压根无从问起,只能穿好外袍,奋力去拍被锁上的大门。
很巧,俞萝刚回来。他这一拍把唯一知情的人拍来了。
“徐大人醒了?”俞萝推门而入,丝毫不顾徐敬慈身患疫病,吓得徐敬慈急忙往回缩。
俞萝关上门,从怀中摸出一封信交到徐敬慈手里,嘴上还体贴地解释了一通:“徐大人别担心,下官与病患接触良久,要得病早就得了。”
“这是宋大人托我交给你的,她去北疆了。她说朝中的内应是冲你来的,希望你小心应对,洛阳那边探不出来,宫中又一直没有动静,她就往源头去了。走之前还嘱托我照顾您。”
徐敬慈登时觉得有如雷击。他只是睡了一觉,怎麽醒了之後心上人不仅走了,还去北疆那种地方。
他急匆匆打开信封,薄薄的一张纸,简短明说了如今情势,与俞萝所言毫无二致。
通篇正事,让徐敬慈连生气的理由都没有。虽然是先斩後奏,但至少奏了。更别说是为大梁和自己的小命才动身……纵然万分心急忧心,但完全没办法站在主流道德水准上谴责宋却的所作所为啊!
那从私人感情方面谴责好了。可是宋却又在最後简单地安慰了自己两句:“大梁不必用将军。望徐舍徐大人保重身体好好养病,勿念。”
这下徐敬慈还有什麽不懂的呢?
他伤心完了,又有些开心。
宋却是相信自己的,也是担心自己的。徐敬慈如今身患顽疾,能做到不让宋却担忧,就已经是对她天大的帮助了。
徐敬慈捏着信件,慢慢坐了下来。宋却没有落款,只有清丽俊朗但带着锋利的一手好字,证明了这封信是出于她手。
他看了很久,也出神了很久,而後出声问道:“她自己走的?”
“跟孟公子一起。”
徐敬慈:“……”
他心中半点嫉妒之心都没有,满脑子想的都是“怕孟浮闹事需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徐敬慈叹了口气:“她就算把孟浮带走,京中也会有其他阻碍的……我能为她分忧的地方不多,只恳请俞大人多照拂我,我也好尽浑身解数帮她一把。”
俞萝想起宋却的话,忍不住耸耸肩,但嘴上还是应了一句:“好,徐大人放心。”
十月中,宋却抵达北疆,持兵符与骑兵汇合,并以使臣之名入北疆皇宫,声称与塔尔莱暮殿下协商了封地一事。
十月末,京城大雨。宫中情势僵持不下,皇後顾桐意欲毒杀皇帝,澈王大义灭亲,将皇後关押,名正言顺接手兵符。
十一月初,皇帝提拔岁音楼中数人为内侍近臣,优伶为官前所未有,朝中哀载之声一片,帝不言。
当日,澈王接乐王上殿,言明四皇子之死与岁音楼有关,言语间未曾提过皇帝也参与其中。
皇帝震怒,以不敬先祖为名褫夺澈王封号,朝中替澈王求情者不在少数,其中以傅珏李筠等人最盛。
于是罢黜澈王的圣旨,成为当朝第一道被撤回的圣旨。
岁音楼意味不明,澈王与陶相彻夜长谈,决定暂缓针锋相对之势,全力与岁音楼抗衡。
翌日,傅思孺之死在京中不胫而走,江南疫患付诸刀光剑影的事实也瞒不住。百姓强开城门,然得温雪音镇压,肆意编排流言者被处死街头悬挂城门。
为打消百姓疑虑,太医俞萝言明瘟疫已不足畏惧。
十一月中,京城病患无恙,宫门开,温雪音携俞萝入宫。岁音楼人员奉皇帝手谕共同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