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离主城很远,徐敬慈骑马都骑了半天。来前他托探子去打听主城里有没有失踪人口,可许多人家里早已无人,被遗忘的稚子窜来窜去,被丢掉的老人苦守终日。
在这种乱七八糟的情况下,好像看不出谁失踪了。
徐敬慈不敢多等,他想只要到了玉石场,就会知道自愿离开主城的人都是谁。
临走前,他福至心灵地找了医馆,要了些草药,又寻了个面巾戴在脸上。
没来由的心慌是对的,玉石场横着几具浑身溃烂的尸首,隐隐约约的哭声和啜泣随风传来,当地人亲手挖开的石洞,成了这些人的坟场。
徐敬慈只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疫病。
火把滚进山洞里,像天然的焚化炉。大梁不兴土葬,这种场景徐敬慈只在北疆见过,现在大梁也有了。
州府站在他旁边语无伦次地解释,那些来监视徐敬慈的眼线也站在他身後,连大气都不敢喘。主城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曾知晓西山玉石场经历了什麽样的焚烧,疫病被生生扼在半天脚程的角落,心有不甘还想着进贡给贵人玉石的寥寥数人就这样化成了尘埃。
“他没告诉你?”李筠问道,不过他不等宋却回答,就自顾自说道,“不过这事他也确实瞒住了所有人。”
“为什麽?”
李筠看着她探究的目光,最终自嘲地笑了笑:“因为这个世上不全是坏人。”
州府丶眼线……就算再穷途末路别无选择,也不会愿意见到一座城池血肉模糊。
宋却不再多问,她回头看了一眼傅识若和尺素,不知为何突然笑了出来。她拨动着手指,像是多年前作为少女的她思量心事那样,在久久的沉默後发出一声短叹:“算了。不必去书房,想来没什麽大事。”
宋却如约在政事堂忙活了一个晚上,尺素和傅识若早早就扛不住困意呼呼大睡了。宋却去自己的柜子里拿了毯子出来给这两人披好,然後继续跟同僚协定官职。
天还没亮全就得去上朝,政事堂一群人去後院熬了点粥,一人分得了一小碗,垫一垫肚子,好捱过上朝的时辰。
更何况今日新科进士登堂,要从城门骑马行至宫门口,不知道还要等上多久,就连兵部上下也忙得要死,到处插派人手在京城街道两侧维护治安。
昨夜徐敬慈完好无损地从书房离开,但并未来找自己,估计是临时被兵部叫走了。
于是,在去往早朝的路上,几波人在宫道上打了个照面。
大家都是一脸憔悴,一看过去就知道一夜没睡,现在还得人模狗样地穿着官服在殿门口互相假惺惺地寒暄。
徐敬慈不愿参与这群人的斗争,跟宋却先走一步。他换下了那身骚包的白色常服,武将的红色官服宽大,更衬得他宽肩窄腰。
“怎麽你气色比我们都好?”
宋却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我敷粉了,你要吗?”
“厉害厉害。”徐敬慈真心实意地赞叹,他接过盒子,不太熟练地打开,用粉扑取了点带着香味的粉拍到自己脸上,“是这样吗?”
宋却:“……你,算了。给我,我替你遮。”
徐敬慈不似宋却这般成年成月地在家中待着,肤色上有差别。宋却刚替他糊了一小半脸就觉得不对劲了,急忙用帕子擦干净:“这粉颜色不好,你就这样吧。”
徐敬慈捧着脸:“这怎麽行,我不好看了。”
宋却:“……”
宋却:“好看好看。”
见着宋却又笑起来,徐敬慈这才乖乖跟在她身边。宋却觉察出他的心意,颇感无奈,但又说不出什麽好听的话,只能去问昨天晚上的事:“陛下可有为难你?”
“没有,你放心。不过他提了一嘴让秦渊渺做翰林院学士的事。这个位置说白了尴尬得紧,前脚霍杭刚死,他後脚就被提拔,这让其他人怎麽想?”
宋却欣慰地点点头:“那你如何周旋的?”
“我直说了,我说这个官职太低,秦大人在朝多年,未必看得上眼。”
宋却:“……”
宋却:“陛下没罚你?”
“不光没罚,他还夸我了。”
宋却疑惑:“什麽?”
徐敬慈羞赧:“‘你可真行’。”
宋却低声笑了起来。
走进殿内,周景佑率先迎了上来,他问了宋却昨天的情况,被宋却不痛不痒地一笔带过了。
“不过……昨日傅识若刺伤了那个刺客。”宋却说,“他不会是普通刺客,能跟孟浮混迹在一起,身手极好,能在孟浮之前率先逃出中书令府……怕是什麽核心人物。”
“今日但凡是肩上受了伤的,或是请假没来的,都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