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河低下头。他知道,京城世家大肆挥霍敛财,地方动荡已久,陛下也根本不关心地方死活。
可是他刚刚低头伤怀,就传来郁昭的声音。
“但朕一定会改变这副局面,让你们以後都不必如此。”
只是眉峰微扬,顾清河因为这话一下子忘记了尊卑有序,目光向前,然後他猛然顿住。
郁昭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陛下长得十分好看,阳光熹微照在他脸上,打出他半张脸的剪影。
看得顾清河放在腿上的手仿佛瞬间多馀了起来,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手心里冒着汗。
顾清河感觉一股热流流过他的心。
郁昭的目光有种天然的安抚感,让他忍不住信服。
顾清河低声道:“陛下,您一定能做到的。”
郁昭嘴角微微上扬,只说了一个字:“好。”
郑渊终于赶来过来。他向郁昭行礼,接着也向顾清河点点头。
顾清河退居一列,为郑渊让出座来。
郑渊却先没有坐,他凑近郁昭的耳边:“陛下,听说江贵人生病了?”
郁昭淡淡道:“嗯。”
郑渊看不出郁昭所想,他深深地皱了眉:“臣不知贵人的病什麽情况,但臣最近听闻江贵人来处不凡,臣……”
郁昭眉头微蹙,然後他失笑:“你想说什麽,直接说吧。”
郑渊眉头反而皱得更深了:“陛下,我一路进宫,听闻宫里知道您喜欢贵人,都对他无所不从,只是他实在危险,我怕陛下养虎为患!”
最後几个字咬得比较重,在旁边避嫌的顾清河不小心听到了。
养虎为患?谁,江贵人吗?
郁昭整个人犹如晨间露水,一双明亮透光的眸子下,长而浓密的眼睫覆盖出半圈阴影。
郁昭挥退郑渊:“郑渊你把大理寺最近的案件禀告给我,顾清河你把烟火的示意图画给我。”
京城很大,到时候烟花在哪里地方放自然是要提前安排。
顾清河见郁昭点到自己,立马应下。
其实禁军军官都是学过君子六艺的,顾清河自己也是中层世家出身,不然不可能年纪轻轻就担任禁军统领。
他图画得其实十分不错。
在作图时,顾清河的注意力并没有完全放在手上的示意图上,他时不时用馀光看郁昭。
不远处的郁昭背脊挺直,手支着桌子,在桌子上轻轻地叩着桌面。他的目光每过片刻都会望向湖岸对面。
心有些痒痒的。
顾清河一时起念,悄悄顺着陛下的目光向对岸看去。
对岸是一个郁郁葱葱的园圃,似乎是某处宫殿的後院,花草照料得十分好,满园春色关不住,百花争妍地探出围墙,以致于花瓣落在湖边的水里。
一开始,他没有看出对面有什麽。过了好久,他才从一棵大大的白玉兰树影交错中看到一个人影。
因为那个人也穿着白衣,融在花中,差点分辨不出来。
“那是……”顾清河还没有反应过来了,旁边木脑袋的郑渊看君臣两人都看向一处,也探过头,一下子脱口而出,疑惑道:“那不是江贵人吗?”
郑渊说完,沉下脸。他自从一见江贵人,就心生提防。
陛下要派禁军为江贵人放烟花,他就有些不适。大恒的禁军不是普通的士兵,他们武力高强,甚至都是修行仙术的修士。可是陛下大材小用派他们为江贵人放烟花。
但他提防,不是因为江贵人很得皇帝喜爱,而是他的眼睛。
——江津灯的眼睛总是带着深不见底的浓墨,像是什麽没有感情的动物,看得让人发怵。
顾清河吓了一跳,他看向郁昭。
郁昭回头望向他们,却也没因为郑渊的呆愣生气,郁昭眯了眯眼睛,一笑,“是的。”
顾清河目光移开没多久,就忍不住又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这一次他大致看到了对岸的“江贵人”。
清瘦单薄的身影,只是还是模模糊糊的。
原来那个就是陛下宠爱的江贵人的,烟花就是为他放的。
顾清河脑海里跳出方才郑渊说的“养虎为患”。
这样柔弱的人,真的能像郑大人所说的那样养虎为患吗?
顾清河回头,却见郁昭还在看那处白玉树下的人影。
陛下是真的喜欢江贵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