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提,徐夫人又是长叹了一口气。
末了,像下定决心般地对她说道:“徐家几个月前闹到分了宗,连祠堂都拆了。那些没良心的分宗便分了,只是你祖父和你爹娘的牌位却没了人供奉。我又是个出嫁女,也不好把他们的牌位接回秦家。为着这事,实在是难以安寝。”
徐复祯心中却一动,道:“这有什么难的,接回京城徐家的旧宅里不行么?”
徐夫人摇摇头叹道:“哪还有什么旧宅。当初你爹出事,你大伯到京城来接管徐家的遗产,就已经把徐家的宅子卖了。我那时还没掌侯府的中馈,一时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出来,只能任他卖了出去。”
尽管徐复祯早知道族人唯利是图,一听这桩旧
事还是不免着恼。
既然徐家已经分崩离析,那给他们的那三分利润也是时候收回来了。这事让锦英去办就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对徐夫人道:“姑母,那我们就去把徐家的旧宅买回来,把祖父和爹娘的牌位供奉进去。门口的匾额,仍旧挂回‘徐府’。”
不是祖父徐骞的徐,也不是父亲徐秉的徐,是她徐复祯的“徐”。
徐夫人迟疑道:“徐家旧宅在紧邻宫城的崇仁坊,那里的地价,可谓是寸土寸金。住在那里的也是不输给我们的人家,岂是说买就买?”
徐复祯不以为意:“用高于市价三成的银子来买,从锦英那里支取就是。姑母尽管去交涉,他们会卖的。”
她是在城楼上见过百官朝拜的人,所以无师自通地懂得了一个道理:
以她如今的地位,只要一开口,那家人马上会把宅子腾出来给她。当然,她用高于市价三成的银子来买,并不算占他们便宜。
徐夫人笑道:“那个叫锦英的丫头,如今倒是出息了。我听说她把金丹堂打理得很好,还圈置了一些其他的铺面。”
徐复祯抱住徐夫人的胳膊撒娇道:“还不是姑母慧眼识人,把她拨到了我身边伺候?等徐家的旧宅买回来,祯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徐夫人宠溺地说道:“在姑母面前,哪有什么不情之请?只管说便是。”
徐复祯于是道:“宅子买回来得添些仆役。祯儿想把锦英的爹娘要过去,让她爹当徐府的管家、她娘当内院的管事娘子,如何?”
徐夫人有些意外,叹道:“你倒是宠她。”
却是默认了她的请求。
徐复祯很高兴,想起最初跟锦英交心时对她作出的承诺:将来让锦英当姨娘,让她爹娘当新姑爷府上的管家。
现在好了,新的姑爷没了,锦英的姨娘之位也没了。可是锦英的爹娘却实实在在地当上了管家,她徐复祯府里的管家。如此,也不算辜负锦英了。
她和徐夫人在暖阁说了好半天话,姑侄两人又回到了从前的亲密。
徐夫人放下了心结,神色却是舒展了许多。
眼见时辰不早,那些外命妇都已经退下了。徐复祯派人去知会了周太后一声,亲自把徐夫人送出了坤宁宫。
再回到宫里时,那正殿的门关着,里头却隐隐透出一阵一阵的争执。
朱漆雕花隔扇门挡住了那争执之声,虽听不清楚,却足以叫徐复祯惊讶:什么人敢在坤宁宫喧哗?
她叫住站在外边的宫女,问道:“里面出什么事了?”
那宫女低着头道:“徐尚宫,是方才文康公主和瑞和郡主吵起来了。公主一生气打了郡主一巴掌,没想到郡主竟然还手了。公主和太后都气坏了,正关起门来发落郡主呢。”
徐复祯听到文康公主竟然挨了打,先是有些幸灾乐祸,转念一想,公主那唯我独尊的脾气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而太后又是出了名的护短。
这回关起门来,恐怕沈芳宜要凶多吉少了。
她连忙疾步走近正殿,人还未至,便听得里面传出周太后的声音:“来人,给我掌嘴!”
“是!”
“谁敢!我是成王的女儿!”
宫人的齐声应和混着沈芳宜的尖叫,里头一阵嘈乱。
徐复祯等不及宫人通报,抢先一步推开了殿内的大门:
“住手!”
声音落下,她才看清里头的情形。
两名壮实的太监抓着沈芳宜的胳膊,周太后身边的段嬷嬷扬着手,巴掌差点要落到沈芳宜脸上,生生被徐复祯喝止了。
段嬷嬷回头去看周太后,没想到太后见是徐复祯来了,竟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沈芳宜也看过来,发鬓有些许杂乱,眼眶已蓄了泪,一半是害怕,一半是屈辱。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开口救她的人竟是徐复祯,一时愣住了,也忘了挣扎。
徐复祯见她左脸微红,应该是被文康公主打的,知道自己来得还算及时,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她对周太后道:“娘娘,今天是皇上登基的日子,这样发落责罚宗室,只怕是不妥。不如先让王妃带着郡主退下吧。”
“母后!她掌掴我的事就这么算了?”文康公主喊道,她的左脸同样有一道微红的掌印。
周太后看了看怒容未消的文康公主,又看了看徐复祯,终于像是下定决心般,朝着成王妃挥了挥手。
成王妃早就吓坏了,要是真让沈芳宜在坤宁宫被掌了嘴,她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此刻她如蒙大赦般上前扶住沈芳宜,朝着太后行了退礼。
经过徐复祯身旁的时候,成王妃很是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沈芳宜神色有些复杂,也没再看她。
文康公主看着她们的背影怒不可遏:“徐复祯!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复祯没有理会她,先是让宫人重新把殿门关上,这才朝着周太后道:“冒犯长公主,理应行掌嘴之刑。可是成王的女儿却动不得。”
周太后亦是分外不悦,却还在等她的解释:“成王的女儿,如何就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