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输,还有人在等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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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地平线上的落日刚刚离去,寒夜的骤冷就会迅速席卷而来,没有半分转圜的馀地。
大漠荒草,明月天山。
炙热的火焰在茫茫大漠之中是明显不过的星,给人以希望,更给人以绝望。
因着是轻装骑行,将士们的行李都单薄,挡不住刺骨的寒意。但为了不让胡兵发现,他们只能围在一起着圈着一个小小的火堆,倚靠着微薄的火光和身边人的体温取暖。
顾子安坐在一旁,视线穿过跳动的火焰环绕过将士们疲惫的面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的忐忑,小声地哈着气。
焰火纠缠着向上攀爬,在他的脸上下投射下明明暗暗的馀烬,顾子安随手挑起一根树枝拨弄着火堆,火焰噼哩啪啦地跳跃不休却盖不住他心底的声音。
根据队伍两翼的哨骑兵的探察,今日他们与那虎视眈眈的狼群只是堪堪错开,实属是万幸中的万幸。
这支军队要是折在了这里,即便他一人能回去,亦是无力回天。
当将军并不是什麽容易的差事,更何况是受命于危难之间的将军,不然当日在朝堂上也不会只有他一人愿意领旨。
在北疆纵然有父亲的名号,有屈川等人的扶持,但这片大漠是残酷的冷漠的,胡笳声年年在莽原的上空飘荡,这里的将士们只看血与火一手打出来的分量。
明日是此次战局的转机,亦是他在北疆所有谋划的转机。
顾子安提起枪离开了火堆,他常常站在山丘上俯视着这片土地,今日他们已经穿行过了那片沙漠。眼前是稀疏的树丛和灌木,枯萎干瘪的样子像是张牙舞爪的利刃,突兀地耸立着。
这样苍凉而绝望的景象是他前半生的二十几年间从未见过的,天都的树木也会有叶落之时,可即便是光秃秃的枝干也是柔软而温和的,好似只要掐一把依旧可以滴出翠色的汁液。
看着眼前这些树木,他甚至怀疑它们在漫长的荒漠中已经忘记了水的味道,否则何以生得如此肃杀的模样。
但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方向没错,尽管河床依旧干涸,至少有了生机,荒草一丛丛延伸向远方,距离达里格河的源头也不会太远了。
今日将士们歇息休整一晚,迎接他们将是一个难以预料的明天。
顾子安擡起头看着头顶高悬的夜空,缺月正向着圆满缓缓靠近,满目的繁星晶莹闪亮。
在异常孤寂深邃的星空里,东南方璀璨的天狼星闪烁其中,像是指引征夫归家的长灯。
顾子安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望着星辰的目光悠远而笃定。
那就是他归家的灯。
*
达里格河畔,木那草原。
远处的雪山隐于云端,一片青绿从山脚下蔓延开来,像是藏在群山之中的一颗碧绿的翡翠。
须卜延取下腰间挂着的弯弓,缓缓对准了苍蓝天空中的肆意翺翔的飞雁,虎口紧握。
“咻——”
白色的箭羽旋转着,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精准命中目标。
“好!”
四周聚拢的将士响起一片喝彩声,草原上的风浪吹来,带起一片流波。
“大都尉的箭术还是一如既往地高超啊!”
听着耳边的赞叹恭维声,须卜延极为受用地笑了笑,他豪迈地拍了拍身侧一个小士兵的肩膀,随手将自己的酒壶扔了过去。
“诺,赏你的。”
“谢谢大都尉!”
小士兵喜笑颜开,急忙拿起酒壶猛灌一口,却被烈酒呛得直咳嗽,惹得旁边的将士又哈哈大笑起来。
草青天蓝,十月的北疆只有这里还有这般醉人的景色,羊群散落在草原上垂着头专心致志地吃寒冬来临前的最後一顿青草。
平静安逸的风轻柔地吹着,直到夜幕降临,帐篷外燃起了一片片明亮的篝火。
沉沉的夜色,悠扬的胡笳和肆意的马头琴,欢歌之下藏起了悄然而至的马蹄声。
黑暗里,金属的甲胄偶尔碰撞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