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姬醇,宁窈轻声细语道:“可是陛下,您的确将兄长给杀了呀。”
这句话如同深夜钟鸣,震得他手脚发麻。是呀!他杀了姬瑾。他逼着他喝下毒药,亲眼看着他脸色由红至青,呼吸停滞,身体慢慢变得僵硬,最後成了一具尸体。做了这件事之後,他坐实了父皇和皇姐对他的偏见。
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没良心,没人性的阴险小人。
既然如此。既然他就是这样的人。那麽他为何不做一个小人呢?
他冷冷睨向宁窈,恨这个戳穿他丑相的女子恨得咬牙切齿。留她这条小命,是为了要挟裴台熠。可裴台熠今晚就要入京,她已全然无用。
宁窈的脖颈被剑锋划得鲜血淋漓。姬醇举起剑,道:“你说我怎麽杀你,裴台熠看到了会更痛苦?割开喉咙?砍掉脑袋?还是划花了你的这张脸?”
姬醇一边说,手中的剑一边在她身上划。“得让你死样非常难看,这样他看见了才会痛苦,你说是不是?”
剑锋划开了她的衣服,露出白皙的皮肤。
宁窈手指发抖,她知道姬醇说的都是真的,在她这般羞辱他之後,他不会再留她。
这时只听“轰隆隆”一声巨响。
“什麽声音?”姬醇受惊道。
“城墙倒了!”一名太监撞破门,从外面滚了进来,哭着说:“进来了,他们进来了……他们打进来了……”
姬醇松开宁窈,提剑就往外走。
姬醇的亲卫入内,那位少年见宁窈脖颈上的伤口,还以为宁窈要死了。宁窈撕开裙摆,捂住喉咙。脖颈上的伤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并不严重,只是一点皮外伤。
那少年将自己的披风借给她,扶她到一旁坐下。
宁窈更担心的是裴台熠那边。
不知道裴台熠现在有没有进宫,那边又是什麽情况。
她心急如焚,对那少年说,“小兄弟,你知道我是谁。我是裴台熠的妻子,裴台熠今晚一定能攻城成功,到时候清算,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但是,如果你现在放了我,你就是最大的功臣,不仅能留下一命,还能加官进爵……”
“你别听她胡说,她一个阶下囚,懂什麽?”另一名亲卫道。
那少年说:“但她说得的确没错,如今局势,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孰胜孰败。”裴台熠兵马强劲,又有各地藩王暗中护航,我们难以抵挡。
“是呀,”宁窈立刻煽风点火,“人一生撞大运的机会真不安,可能一生就一两次,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你们真不抓住?”
“用布塞住她的嘴,别让她妖言惑衆。”
“裴台熠待将士极好,”宁窈继续蛊惑:“分钱分地分粮,未成亲的战士还会亲自安排终身大事。”
除了那少年照顾她,其他几人始终不搭腔。但听到宁窈说分钱分地,又有人心动了,问:“此言当真,怎麽个分法?”
宁窈巧舌如簧,将亲卫说得动了心,
她见几名亲卫有所动摇,又扮演出一副楚楚可怜,手无寸铁的温顺模样。“我不求你们放了我,”宁窈道:“我就想去大殿看一眼我夫君。”
“她一个妇人,还受了伤,能跑哪儿去?”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先去大殿观望形势,到时候哪边赢了,就跟哪边。”
宁窈拍马屁道:“还是大哥您会做人。”
几名亲卫一合计,同意跟宁窈一起去往大殿。若裴台熠赢了,他们便顺水推舟,当个功臣。若裴台熠输了,他们立刻押宁窈回来,也不亏。
一名亲卫帮宁窈解开绳索,那少年扶着宁窈,一同去往大殿。
*
此时的皇宫陷入一片混乱。有太监抢宫女的钱财,还有姬醇的亲卫趁乱奸。淫掳掠。宁窈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一路来到大殿。
宁窈还没见到裴台熠,就先看见了裴台熠的爱驹。
黑压压军队中黑疾风立在队首,宁窈的心立刻沉了下去。黑疾风在这儿,裴台熠肯定已经到了。她心中又急又怕。不是说好了不来的吗?怎麽还是来了!
大殿内,姬醇大势已去,裴台熠的军队已将皇宫团团包围,四处大殿被放了火,此时火光冲天,映得满室血红。
姬醇还想翻盘。他利用裴台熠对他有父子之情,便故意演起了父子情深。他对着裴台熠落下两行清泪,哭着说:“台熠啊,你我父子一场,怎就闹成了今日这般田地?我年纪也大了,这皇帝位置坐不了几日,我膝下又无子,就那麽一个不成器的,还是得靠你,你说你急什麽呢?是不是?”
姬醇一边哭,一边瞧裴台熠的脸色。
“宁窈在哪儿?”裴台熠问。
姬醇道:“她现在很好,我请她来,只是想让她帮我瞧瞧头疾,你想见她,我马上叫人带她来就是。”
姬醇佯装唤人去请宁窈,将裴台熠稳住。然後他假装年迈体弱,故意走路颤颤巍巍,他装出一副可怜相,从怀中掏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弯弓,道:“台熠啊,你还记得这把弓麽?当年你第一次狩猎,猎到了一只小鹿,朕赐你这把弓,你用这把弓,猎杀了一只小鹿。当年你才八岁呢。这些事,我都记着。”
裴台熠看向那把弓,道:“陛下当时同我说,这把弓是你亲手做的。”
他将那把弓在手上掂了掂,笑道:“我那时只有八岁,不然,怎会不认得弓上的款识。”
皇家进宫宝物上都会标记款识,以记录该宝物的産地丶用途和工匠。这把弓是缅光进贡来的贺礼,压根不是姬醇亲手所做。
他幼年时受到的关爱极少。于是有这麽一丁点儿,就记得十分清楚。然而,原来这麽一丁点儿,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