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帝在皇後的话语中不自觉看向梁琛,他的眼神里有自责,有内疚,还有几分对过往的怀念。
这是他挚爱之人为他诞下的孩子,尽管他的挚爱不爱他,可在这孩子出生时,他也曾默默发过誓一定会护他一生安康,结果他还是违背的誓言。
“前几日你不是说想让朕给个皇子你,养在你名下吗?”明德帝看了梁琛片刻,收回视线看向皇後道:“你看,朕把景衍给你,你觉得如何?”
“这……”皇後面露迟疑答:“这不太合适吧!”
“有何不合适?”明德帝道:“你常说你与宸妃关系要好,如今她儿子遭了罪,你又心疼不已,那不如将人养在你名下,你更方便护他。”
皇後先是看了看梁琛,紧接着又看向梁婉,梁婉朝她眨了几下眼睛,皇後才开口道:“臣妾自然是没问题,就是不知靖王爷可否愿意。”
明德帝点点头,看向梁琛问:“景衍呢?意下如何?”
梁琛答:“儿臣全听父皇安排。”
“那好。”明德帝做主道:“即日起,景衍便记在皇後名下,朕希望你二人能如亲母子一样,母慈子孝。”
皇後与梁琛一同走到明德帝面前跪下答:“是。”
台下的大臣们看完这出戏,不禁感叹起这世事无常。曾经最不受宠的皇子,今夜过後,成了那人人想趋附的对象,而那曾经最受宠的皇子,在这一夕之间,母妃不在,就连陛下的宠爱也大概所剩无几。
也是这一夜,朝中的局势变得云谲波诡起来。
高台上的大戏落幕,但戏台上的贺寿戏曲还在继续,衆人仿佛似什麽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着之前的热闹。
燕君不太能忍受这种虚假的氛围,他坐了一小会後,用如厕的借口离开了清音园。
走入那夜色之中,燕君紧绷了许久的神经才得以松弛下来,可他又生出一股浓浓的不安。今日的计划,他只设计的前半段,想借机让梁琛与皇後绑在一起,而後半段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甚至直接解决了肃王这个隐患。
这事发生的竟是这般巧合,巧合到他不敢相信,他不由想起那个真正的幕後之人,可这人一直是他凭空的猜想,连一点线索也没有。
正当他心事重重时,旁边的树林里传出一声怒骂:“贱-人,本王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竟这样坑害本王,本王养你真不如养条狗,晦气。”
话声落下後,一道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林间,燕君下意识擡脚步靠近,就看见梁粟一手捏住揭绨下巴,一手用力地打着她耳光。
红色的鲜血从揭绨嘴角滑落,她倔强的眼神让燕君心生不忍,他正想出去阻拦时,一只手从他身後绕到前面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发出半点声响。
燕君最初以为自己是被劫持了,还挣扎一二,等他的鼻间闻到那熟悉的味道时,他停止了反抗,只想着梁琛想对他干嘛。
把人带到安全地带後,梁琛松开燕君解释:“你若是过去,揭绨姑娘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可就看着她被打吗?”燕君反问梁琛。
梁琛替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答:“这是她的选择,你救不了她,反而会让她承受更大的苦楚。”
燕君闷闷地低下头,他很讨厌这种感觉,揭绨为了他的安全,不惜自身安全给他通风报信,可她陷入危险时,自己却什麽也做不了。
梁琛垂眸看着他,也不催促他,他知道这人向来心善,但很多事情,不是心善就可以解决的,他需要他想明白这件事。
俩人就这样静静地在原地站着,过了许久,燕君才擡头看着梁琛问:“梁琛,这样会很累吗?”
梁琛摇头答:“人各有志,如果是为了你想追求与守护的事情,不会感觉累。”
在梁琛回答时,燕君想起了高台上那一幕,他情绪有些上头,直接抱住梁琛,在梁琛耳边道:“梁琛,你不要再难过了,你会有一个很好的结局的。”
等回到现实的那天,他一定会给这人改一个完美的结局,弥补他这些年的苦楚。
梁琛被燕君突如其来的拥抱惊得有些回不过神,等他回神时,这人已经放开了他,他连细品这个拥抱的时间都没有,最後只能回答一声“好”。
重回到席间,也许是因为心情好些了的缘故,燕君感觉气氛没有刚才的压抑,他心平气和地饮完一杯茶,刚放下茶盏,就看见对面站起一人。
“陛下,今日是太後寿宴,一个大喜的日子。臣觉得,既然已经这般大喜,那不如在这喜上再添一份喜。”站起来的是一位看上去刚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燕君听见他说喜的时候,心中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
明德帝饶有兴致看着他问:“那苏爱卿说说,如何喜上加喜啊?”
那人答:“再过一月,小女便满了十七,也到了正常婚配的年纪。今日不如趁着这个大喜之日,把小女与太子的婚事也提上日程。”
燕君这才知道,原来这人是苏嫱的父亲,太子未来的岳丈。
只是,他感觉事情没那麽简单……
明德帝赞同地点点头,望向梁宣准备开口时,梁宣抢先一步答:“还请父皇原谅景恒不孝,此婚事,景恒不愿,恕难从命。”
梁宣的话如同平地惊雷砸得衆人鸦雀无声,燕君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的苏嫱,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眶微红。
明德帝收起笑意,怒视着他问:“放肆,你可知你在说什麽?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身为太子,婚事更是国事,岂容你这般任性。”
“那儿臣愿不当这太子。”
梁宣的声音过于坚定,完全不似玩笑话,燕君看着明德帝的面色一变再变,若不是时机不对,他感觉明德帝是真的想废太子了。
“好了。”一旁许久未作声的太後出声道:“景恒与苏小姐都还小,婚事不急。今日许是景恒酒喝多了,有些醉,才说了这些胡话,皇帝就不要当真了。”
“来人。”太後朝门外大喊一声:“太子喝醉了,将他送回东宫,今日的宴会,也到处结束吧!”
衆人站起身,恭送走太後,这场似闹剧般的天家盛宴才收场。燕君看着那群拥有着大梁国最高权力的人的背影,总感觉今天发生的事情,才是一切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