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一震,馨姌身形有些不稳,凌乱退了半步。
这个决定下得太过仓促,原本关于此事或许还有机会避一避,一旦参与其中,哪怕是事後,一个处理不好便也容易成为抄家灭族之案。
皇家无情,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自乱阵脚的她慌了心智,一个侧身回眸,唯见茶案旁赤玄锦袍下皎若明月的清丽容颜,单掌托腮,垂眉低目,若有所思,姿态娴雅。
顿时燃起最後的希望,扑跪在旁,眼眶微红唤了一声:“嫂嫂~”
“你先莫急。”
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于刚恩爱不过两日的夫妻来说,是猝不及防一些,清窈也理解。
拍了拍对方的手背,安慰道:“这个决定说来也算不得太坏,西滇湾开渠一事本就由徐将军和赵景之大人负责,现下想脱干系本就容易招来圣心揣度。进,将功补过,或是好事。”
话虽这麽说,实际情况确是不然。
读书多的馨姌自己也清楚,瞳孔中的不安亦并未因清窈不痛不痒的话而消退:“可安抚灾民之事,涉及方方面面,需要上下级官员处处磨合沟通。将军同我说过,西滇湾有几名主事,他曾怀疑是齐淮的人,虽然难以确定,可难保这些以往盼着将军倒台的人不在背後为难,万一出了差错,致使民怨沸腾……”
不敢想象,将会是如何结果。
一旦问责,延误王君国政,过错在前,便只能任由齐淮等人抓住把柄,夸大情势,最後就怕单是入狱亦解决不了此事……
何况徐林为与她成婚,已经上交了整个东北区的兵权!
心顿时整个空了一块,恍恍惚惚,馨姌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出宫的,再没了第一次欢愉殷切的心境。
晴方好的天气,竟也沉闷得叫人喘不过来……
元春殿,自解束公主离去後便屏退衆人,阖了殿门。
高堂素壁,窗明几净,几只雀鸟来回停泊,廊檐筑新巢,丝毫没有胆怯之意。
方才还怯生生回话的小宫女,此刻肆无忌惮地从地上站起,掸了掸衣裙下摆上的褶皱,声音陡然粗哑:“赵景之和徐林若是下马,怕是对你不利吧?”
这个陆离,从来都将自己与旁人分割得清楚,哪怕是多年相熟付他钱的雇主,也从不将别人的得失挂到自己的身上。
多馀的眼神都未给一个,清窈淡漠回复:“劳你挂心,倒也无伤大雅。”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哟,小姐这是又已经想到了什麽坑人的好法子?”
未等清窈开口涮他,幽暗之地突然冒出一道温儒慵懒的声音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後。”
水墨折扇逐渐步入眼帘,这份胸有成竹恣意感,除了元仲倒也没有旁人了。
“小姐是这麽想的吧?”,来人微微一笑,眼睛眯成细长一条,遥似弯月。
说来也巧,趁着元仲已归,清窈亦正想着齐氏一党若是再无动作,便要亲自替他寻个机会,这才召了手下心腹今日入宫。
不承想,倒是天赐机缘。
西滇湾出事,乃齐淮最是想见。
徐林一招釜底抽薪,致他丞相之位旁落,至今隐忍不发,等的不就是这份机缘麽?清窈料定他将趁此机会动作,否则就不是年仅三十便问鼎三公的齐伯远了。
清窈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鈎,各国朝堂内斗,从不缺尔虞我诈,纷争诡谲。只要够稳,就不怕这池塘里的鱼死得不够多,届时直接拿网捞就是。”
比起陆离这个拿钱办事的,元仲则要嘴甜得多:“小姐因势利导,智谋无双,元仲受益匪浅。”
“你莫恭维她,她惯会算计人心,阳谋阴差不用其极,有损德行……”,陆离损道。
下一句话是学她容易学坏,顷刻又想到就这俩往日的行径来说,似乎半斤八两,指不定谁更坏呢~
便赶忙止住话头,转移道:“话说回来,怎麽出去一趟,你小子还瘦了,瞧我这女装如何?”
南部路途遥远山高水长,据闻常有流寇出没,元仲是去送人的,又不是游玩,自然瘦了。
至于这女装……仿的都是旁人模样,是以也没什麽特别,若是装着裙襦,换上陆离自己那张雌雄莫辨的俊秀脸,或能,别有一番韵味?
忍不住咳了咳,像是清嗓子,掩盖自己微恙的情绪,元仲匆促告辞,准备要走。
朝清窈打了个回见的手势,陆离拎起裙摆,丝毫没有犹豫,挎着大步追了上去:“诶,元子赋你等等我。”
一个两个皆没半点省心,近来虫儿更是不知去哪儿了,倒是不必担忧那小丫头的安危,就怕她闯出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