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凫宫的氛围一时间降到冰点,鬓角的发丝挂着水,廖贞媛擡眸看着戎祎,讷讷地喊了声“王君”。
眯起眼,带着审视,戎祎忽而看着对方问道:“你是谁?”
不明所以的廖贞媛微微颤颤回答:“王君,妾是今日刚入宫的廖氏女啊,晨卯间您还见过妾,予了牒文的。”
戎祎哪里是在问这个?不明君心乃是大忌,兴许是太过紧张了,这姑娘竟据实回话?
傻瓜,这是点你僭越呢~清窈恨不得亲自上前提点她。
眉头一直深锁的戎祎则侧了侧身子,又看向清窈问道:“廖氏女?”
成了主君後的戎祎还当真是越来越有掌事者的威仪了,模棱两可的话叫不懂事的人揣不透,也摸不透。
看了眼软趴趴跪在地上,毫无方才意气风发模样的廖贞媛,清窈开始装起贤後。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左右说的都是臣妾,臣妾都不放在心上,王君就莫要难为人家了。”
一边柔声嗔怪,一边作势上前要扶起廖贞媛,替她清理衣衫上的碎片。
“这可是廖氏从一衆好姑娘里千挑万选出来入宫的,可别将人家吓坏了。”
话题被她轻描淡写一引,戎祎果真就顺势想到这层。廖氏要送人入宫不是不可以,然而这个人可以是廖甲媛,还可以是廖乙媛,不一定非就是你廖贞媛!
是故即便是废了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再另封就是了。
再者前几日戎祎刚刚同她许诺,绝不容许旁人污言秽语她,今日就有人来她面前摆弄,岂非打他这位新任主君的脸?!
“廖氏当真是没人了吗?千挑万选就选了这麽个出言不逊,忤逆犯上之辈!传寡人的令,廖氏贞媛德行不端,僭越不贤,殿前失仪,行为无状,以下犯上,罪大恶极从今日起发回廖氏宗祠……”
对于今日刚见过一面的戎祎,廖贞媛说不上有什麽感情,只是入宫时父亲曾再三叮嘱自己是“贞”族这支的颜面,从今而後更是可以代表廖氏的颜面。
而现今戎祎的一字一句就似方才宫女的巴掌,一掌接一掌打在她的脸上,有种火辣辣的疼。
“王君~”,她双眼含泪,幽幽喊着,无可挽回。
“王君~”,清窈微笑着,出口喊停。
廖贞媛此人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不过立场不同,若是格局再大气些,或确是一块可以当主母的料子。
只是如今这样打招呼的场面有一次就够了,她亦不想再来第二波,于是点到为止打算给对方求情。
“臣妾自异国而来,虽得王君恩宠,但苦于身份之碍,以致时常引来居心叵测之人挑拨离间闲言碎语,心中郁结,夜夜难以安眠。然而天地明心,妾心系王君,欲常伴王君左右,为做此证,自当以身作则,宽容仁德,否则日後只怕难为後宫表率。”
见琅朱如此义正词严,戎祎一阵心疼:“你待如何?”
拎起裙摆,清窈起身跪下,戎祎要扶,她却不肯。
庄重严肃:“首先还请王君赦免廖夫人吧,夫人所言虽僭越冲撞却也不无道理。”
“好,都听你的,快快起来吧~”,戎祎道。
“第二件事……”
眉目间稍有闪躲,她轻扫了对方一眼,脸颊晕上一些粉红,言语间却似坚决似温情:“王後封仪前,王君可莫要再来弋凫宫了。”
此话一出,戎祎的脸色变了一变,先是带着恨恶扫了廖贞媛一眼,而後陷入短暂的沉默。
朝中说三道四声音其实并不少,只是这些话并不会当着戎祎的面去讲,是以他便装作不知道,左右闲话也不是落到自己身上。
可清窈却不能让他那麽舒坦,今日借由廖贞媛闹开,一来明着推了戎祎日日上门烦扰,二来得罪君王的锅还落不到自己头上。
其中还有另外两个好处,既借帝王的势摆平了廖贞媛这个麻烦,对外又能落个贤达懂礼的名声。
都说她这个大周来的公主包藏祸心,是个祸国妖姬鲜廉寡耻,不待封後礼成就勾引君王日日沉迷美色,如今正好叫外人知道知道,可不是她琅朱公主没规矩,她其实才是那个贤达懂礼的。
只是这些弯弯绕绕在现下的台面上廖贞媛看不出来,戎祎更看不出来。
“起来吧~”,君王无可奈何同意:“寡人依你就是。”
“谢王君~”。
说话间,琅朱神色间一片温婉,瞧得戎祎浮躁的情绪平缓许多。
“不过廖氏女出言不讳不可纵容,还是要罚的,就罚回宫自省,封後仪典过後再出来走动吧。”
脸颊滑过一行清泪,廖贞媛跪拜叩首:“谢王君恩典,谢……娘娘恩典。”
既是琅朱害她,也是琅朱救她。
一场大起大伏,不知是迷茫之後的害怕还是紧张,清醒後的喜悦还是痛苦,廖贞媛此时的心是麻木的。
匆匆离去,走在回宫的长廊里,不似来时的心高气傲楼宇奢华,一层一层的高墙仿佛怎麽也走不出的迷宫叠嶂,她第一次擡头去看。
原来这王宫的砖墙那麽高啊,高到上接天际,下落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