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酥肯放琼苞碎,探着南枝开遍未
峣姜三公子是喝完一盏茶方才意味深长离去的,垂帘落幕之际,顷刻间茶具的主人,脸色犹如十二月的西风,寒冷刺骨,凝水成冰。
下一刻池渊掀帘快步入内时,就见自家小姐一副寒气逼人杀气正盛的模样。
而後便听她目空一切,冷冷道:“扔了。”
扫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茶具,护卫立即心领神会:“是。”
“不知小姐因何生气?”端起茶具,池渊还是忍不住问道。
细作入营偷图,供出“陈悯”的名字,故意引峣姜三公子前来,一切皆是小姐早就命仇有酒提前安排好的,用的本也就是一枚不够忠心的棋子,弃了就弃了,非谈可惜。
戎烈自以为拿捏住琅朱公主与和亲使团的把柄,却不知这把柄是故意放出去的鱼饵,就等着这位往事俱备只欠东风的峣姜三公子咬鈎。
计划如常,一切都十分顺利不是吗?
尽量让自己沉着下来,清窈凭靠着椅背,赏看丹蔻,徐徐浅谈:“这位峣姜三公子是个成大事的,有城府丶有谋略丶有野心丶有胆识,若真让峣姜落到他的手里,怕真会成为大周之碍。”
不过浅浅接触,小姐对这位峣姜三公子的评价似乎颇高~然则他还是不懂,这有什麽好生气的。
“小姐就为这个生气?”
拿出手帕,清窈认真擦拭着掌心:“那戎祎好歹蠢的真实,有些人却慧的虚假,偏偏这个慧不是真聪明,而是自以为是的聪明。”
这个世界从不缺聪明人,尤其是一国帝王,要想在如今这片战火纷飞的大陆下站稳脚跟,拼的不是谁比谁更聪明,而是谁比谁更狠。
显然戎烈是个懂取舍,也够果决的。
三个月前还在对穆家小姐念念不忘,虽不夹多少真心真意却也是从小的情分,说舍弃便舍弃了。
三个月後竟举一反三,知道利用联姻来收买不同家族势力,一个後位许三家!
後位麽,清窈从不放在眼里,也绝不介意这个男人跟自己空口白话,唯“真心”二字像是对方出恭後的腌臜猝不及防地一口硬塞进自己的嘴里,实在叫人恶心。
“小姐无需挂怀,这世道谁同谁说话不是真假参半呢~”,池渊宽慰她道。
“若他野心勃勃只知利用人心,弄权夺利,倒还有些值得敬佩,若非要出言不讳恶心别人,就不能怪本宫看低了他。”
说罢那根由南海进献而来,寥若晨星,却已然蹂躏不成样子的冰蚕丝帕被她视若草芥地丢弃在了地上。
风雨未歇,长夜不明,黑暗中再添惊雷。
不知是第几声的雷鸣,终于将浅眠的琅朱公主从桎梏中唤醒,淅淅沥沥的雨水声声入耳。
据说每年入夏峣姜便有不少盆地暴发山洪,年年拨银赈灾修缮却年年一如往昔。
若非天音寺在山顶高陵,真怕也落得暴雨倾灭的下场。
一道闪电划破黑寂,整个梵净殿顿时骤亮如旦,陡然出现在窗边的黑影令人毛孔竖立,虽为一霎,更似鬼魅。
待下一道闪电亮起时,它又如幻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然而比起鬼来,有时候往往人才更可怕些。
所以她更确定是有能避开这山中诸多巡逻士兵的高手闯入,又或者是自己眼花。
然而这种猜想中的高手少之又少,如今自己的处境尚需要藏拙,万不可再兴波澜,未免因是自己眼花而闹大,清窈手心中暗暗捏着一支玉簪,小心翼翼,孤身赤足下床。
空旷的屋内尚有两盏烛火未灭,幽暗之中一浮一跃,于暴雨之夜莫名增添着可怖的氛围。
之所以可怖,并非因其在这样的夜晚里它们酷似地狱鬼火,而是烛火照影最易暴露方位,对杀人的刺客而言是最好的辅助,但对丢命主人来说就是催命鬼符了。
深知其中门道的清窈一边躲在黑暗中逆光行走,一边小心翼翼观察着四周动向。
刺客可以利用这点杀人,她亦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点观察周遭的情况。
倏忽间有窗被忽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动,发出“哐啷”一声,紧接着这股霸道强劲的风竟旁若无人穿堂而过,将屋内仅有两根烛火吹灭了。
整个寝殿霎时彻底陷入的漆黑无光之中,人眼并非不能适应黑暗,但却需要时间。
约莫是方才太过依赖仅有的灯光了,不等清窈适应光线的变化,便感受到一阵寒气直扑自己背後,明显感到身後站了人的她霎时间如坠冰窟。
果然有人闯入!
还是一个能避开重重守卫,如入无人之境的高手!此刻高声呼喊显然已经来不及,搞不好遭人杀害得更快。
玉簪刺入掌心,痛感强烈,清窈不断自我提醒着一定要沉着冷静。
忽而来人一把抱住她,湿漉漉的衣裳好似禁锢的绳索般悉数裹挟在其身上,脑海中早已预演好的所有反杀念头,皆在一瞬间被击溃冲散。
若说自己方才如坠冰窟不过修辞,那此刻身後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如同冰窟。
没有温度。没有生气。就连掐住她咽喉的一只手掌都如同一块冰窖里的千年寒冰。
“怎麽,是打算来和我同归于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