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冀的性子是活泼好动一些,对姑娘家也从来都是直来直往,是故满都城中除齐姄以外无人乐意与他相处,怎麽到琅朱公主这儿如此莽撞的性子反而变得很有趣?
总觉是不怀好意的,闻不生语气生硬,忙道:“你莫要招惹他。”
驻足回首去看,她就这麽一动不动静静地盯着对方,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而後莞尔笑道:“我也不是什麽人都招惹的。”
看破她眼眸和语气中的戏谑,闻不生咬牙忍下。
随後想到什麽,浓墨的眸子划过一丝明亮,走近两步瞧着清窈:“怎麽?你现下就不怕我趁着荒无人烟杀了你了?”
自己对生死一向看得很重,方才短暂的害怕竟被他看了出来麽?
闻不生的眸子总是沉得很,叫人猜不透在想什麽,便如同此刻。
放下浮于表面的笑容,她亦上前一步,强势回答:“本宫说过,从不怕你杀了我,如果你丝毫不在乎穆家那个小丫头的性命的话。”
远处晚霞燃起,又到日暮西山之际。
悠然静坐院中,慢看空中火光变色绚烂之彩,飞鸟唱晚,惊鸿对影。
待夕阳彻底西下,光影悉数消失,又该月亮独占鳌头,万物正是在这样一日一日的流逝中悄然变迁。
她是从地狱生出来的花,一路荆棘,尝遍世间冷暖,也见识过人心极端的善与恶。
那一年隆冬,大雪连下十几日。
桥洞山门随处可见冻死的乞丐与行人,天冷得仿佛与地调了个个儿。
被孤身投入淤泥腐烂之地,虽得茍活,却落得满身泥泞与肮脏。
前两年除了鸡鸭猪狗,整日就是以溷藩坑窖相伴。
园子里有个长两岁的姐姐,容貌端方,弹得一手好琵琶。也曾给过她饭吃,替她舔过炭火,教她跳过舞,告诉她如何在万物不生的境地里讨生活,要她学会自己谋划未来的人生。
于是日子过得再苦,一天一天地便也过了。
後来,她长大了,也张开了……
好多的魑魅魍魉来她面前恶心她,他们束缚住她的手脚,从不将她当人看。
而後园子里越来越多的姑娘憎恨她,愤恶她,欺辱她。
是故越来越多的陷害栽赃,毁容夺命。只要睡醒,每一天总有新的花样。
再後来……
就没有後来了。
冲天的火光就像这天空中熊熊燃烧的云彩,丹霞似锦,殷红似血,约莫是这世上最好的风景,既美轮美奂,同时也要带走一切。
日头,转眼间就下来了。
“小姐,要不要用晚膳?”
她性子多变,从不养成任何习惯,哪怕是三餐饮食亦有诸多调整,故而到时辰池渊总要临时问一问。
枝头的小白花垂落成縧,团团簇簇开得紧密无间,悄然而至的风拂过,不过引起轻微颤动,连一片花瓣都不曾吹落。
花下裙摆飘动,声音空谷林籁:“不必了,我在等我旧时的故人。”
天色黑了。
人,想必就快到了……
话音刚落,影壁侧边小心翼翼探出一道身影来,除却院子外总有那麽一两个是廖後派来监视的,清窈这里鲜少有人来,这位自然就是她要等的人。
来人一身豆沙色对襟襦裙,衣卦厚重,用料普通,褪却白日里水泥白墙般夸张的乐女妆容,肌肤明显暗沉泛黄。
千里挑挑奔赴峣姜,想来平日里过得也并不如意,这才舍弃大周京都繁华,心甘情愿被请调离乡吧?
朝内恍恍惚惚走的这几步,看得出来她内心仍有胆怯,一双眼睛快速打量着四周的情况,脸上满是局促和不安。
直到瞧见正站在庭院中央的清窈,不知怎的,心思一下就定了,脚下的步伐也变得稳健许多,径直向对方跟前走去。
待离得近了,也未同白天那样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叩拜,只立在原地,既谨慎小心又壮着胆子,用双眸不安分地打量这位传说远嫁中的公主。
不知该如何开口,良久她方才颤颤幽幽吐出一个“你”字来,然疑惑尚未问出,便被对方打断。
“好久不见啊,韵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