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世论在半夜醒了过来,不论是他血脉里尚馀的兽的本能,还是多年不曾卸下的心防,都让他感到了不对劲。预警阵法没有被触动,周围也没有变化……不——
外面不是平静的冬夜,不知何时卷起漫天风雪,雪地里一只白狐跌跌撞撞地,在几乎能埋住它的雪地里挣扎,身後的血迹不知何时就会引来更多的危险,白狐越来越虚弱,眼看就要被风雪埋没了。玉世论不知为何转身冲了出去,刚准备伸手抱起那只白狐,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变了。那白狐哀哀地望着他,张了张嘴,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
……“白狐?”
“……救……救救……”
“都没力气说话了麽?”少年轻笑了一声,“放心,到这里就没事啦,它们不敢来的。”
少年怀里的白狐松了口气,昏了过去,没注意到少年的双瞳一片耀眼的金色,回眸之间,暗处逼近的恶兽们纷纷哀嚎了一声,从眼球处纷纷爆裂,成了一具一具的尸体……
是了,这是他和施梧筝的初见。此时的他是当时的少年施梧筝,雪地里的白狐,就是当初受了伤的自己。
这幻境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施梧筝……有意思吗?”玉世论低声嘲了一句。
“有意思吗!”银白的利爪撕裂眼前的幻象,曾经在风雪中被灰狐少年抱起来的白狐变成了玉世论手下的尸体。那白狐却没有立刻死去,它渐渐的,变成了一只灰狐少年,躺在地上,胸口碗大的洞在淌血,人却还没死,还在颤抖着……
玉世论倒吸一口冷气。
这是被狐王掏了心的施梧筝,玉世论抱住头,无数的记忆从深处翻起来,江河深处的泥沙,海底深处的残渣,那些沉埋的丶不愿意被想起的痛苦滔天而来,但这样的痛苦引起的只是他的愤怒。极度的愤怒之中,玉世论展开手中羽扇化作一柄银白色的长刀,恶狠狠地朝着幻象斩下——
欺骗的人是你,背叛的人是你,现在你用这些过往来是想做什麽?想说什麽?
“施梧筝!滚出来!犯不着用这些东西来扰乱我!”
无论你想干什麽,到现在都没有意义了!
回应他的,是地上被劈作两半的灰狐少年缓缓站起,合为一体,逐渐抽条,拉长,越来越大,一时山峦震动,无数的白骨从山中飞出,缓缓聚拢,将少年的身影包裹。白骨层层叠叠,遮蔽了原本的月光,巨大的骨狐高高扬起了头颅,九条尾巴带着浓浓的怨气,眼中倏地迸出金光,身上所有可以张开的口子都向他发出怨愤的嚎叫。
此情此景,玉世论愕然,“这是……什麽东西……”
“玉世论。”那骨狐口吐人言,咔啦咔啦的不太清楚。
“我准备了三道杀阵,这是第二道。”
“涂珉任狐王一千年间所杀的九尾狐骨殖皆在此,你若要想回王都,得先问过他们同不同意。”
玉世论用银色的刀光回答了他。
“阿世,这把‘涟冰轮’,还是我送你的呢。”
“你闭嘴!”
施梧筝笑了笑,“那就,慢慢的和它玩一玩吧。活下来,我在王都等着你。”
这一场鏖战持续了快一天,玉世论心知施梧筝就是在拖延他,但也无可奈何。骨狐依托怨念而凝结,不知多少枉死的冤魂枯骨一层一层地剥落着,那是一只又一只尚未成年的九尾骨骸。他的心在抖,可手中的刀不能停,银刃被污浊的气息染地不再光亮,直到他最後一次施展涟冰轮的绝技——刀刃划弧光,仿佛一轮弦月,月下阵起冰原,分生狐踪——将最後一层的狐骨打落,终于露出了骨狐的核心,玉世论当机立断一刀斩下,却不料那核心竟然是……
是一支梅花。
缱绻的颜色在刀刃下飞落,最终化作了一地的落英。
……“阿筝,你看梅花开了!”
“啊,是真的!我去摘一枝。”
“花好好开着,摘它做什麽?”
“你先看见的,就是你的,摘下来,免得给不识货的糟蹋了。”
……
那支梅花……到底有没有摘下来呢?
……“阿世,你看,梅花看着咱们呢。”灰狐调笑着抚着他的背,吻着他的脸,眼角挑着飞红。
“你丶你闭嘴!”自己那时,仿佛也是绯红着脸,满心的柔情眷恋,觉得对方说什麽做什麽都好,即使对方平日的那麽多不寻常,他也全都不放在心上。耳鬓厮磨去了多少时光,便化作了多少软水情浓。
“怕什麽,我们都在一块儿了,有什麽好怕的呢?”
那时,他是真的不信施梧筝是利用自己的流言,他当初待自己是那麽好,他们是真的彼此真心过的。
……
然而谎言终归是谎言,朝一日终揭破,彼此还是成了寇仇。
玉世论跪在地上,用刀支持着自己,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得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天空中落下了鹅毛大雪。远在王都的施梧筝扫了一眼水镜,“时间差不多了,他醒来就该到王都了。”
“大人,还要继续阻拦吗?”
“你阻拦得住他?”施梧筝语气几分笑,却听得侍者心惊胆战,灰狐起身抖了抖袖子,“这第三道,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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