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晁声破天荒的失了眠。
整整一个晚上翻烙饼一样辗转反侧,季书跪地抽泣的场景和光影中满是悲伤的身影在脑海中交替循环,晁声从未见过这样悲痛无力的师父。
他心里最挺拔的那棵青松,就那麽折了腰,稽首哀哭毫无威严,那一瞬间,晁声明白了什麽叫心碎。
景景幕幕,回想起来让晁声几乎要失声痛哭,吸一吸鼻子,翻身按亮手机,凌晨五点半。
晨光隐隐透过厚重的窗帘挤进屋子,翻身下床,轻轻打开自己那间小隔间的门,愣在当地。
外间的季书已经换好衣服,神采奕奕,看到晁声出来露出一个生动的笑,“晨跑去吗?”
“师父……”晁声揉了揉眼睛,“您睡得好吗?”
“好啊。”季书随口应了一声,哗地拉开窗帘,“你没睡好?”
“不是……您这什麽恢复能力?”
晁声纳闷,把心里所想脱口问了出来,然後再一次见识了季书的变脸速度。季书挽着袖子走过来,只剩一米之遥。
“我什麽都没说!”
出门挨揍这样的事谁都不想经历,求生欲是怂包形成的必要条件,且怂的程度往往与求生欲的强度成正比。于是晁怂包闭着眼睛火速蹲下,不管不顾地哀嚎,“师父饶命……”
半晌没听见动静,晁声忍不住偷偷睁开眼,眼前不过十几公分的地方是两条腿,心一横,伸手抱住,软软开口:“师父您别揍我,我…大清早上的您不能打人。”
仍旧没有听到回应。
晁声变本加厉,用额头顶着季书的膝盖,“我要是早上挨了揍,这一天我都没心思动,只能在床上待着,那今天不就白来了麽……您不心疼我也得心疼心疼房钱。”
“房钱我也不心疼。”
头顶上终于传来声音,听不出其中情绪,晁声痛苦地呜咽一声,“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别揍我…多,多手疼啊……”
晁声终于找到一个理由,顺着说下去,“我可没给您带板子,打我您也疼啊,回家再揍吧,回家我主动找您……”
“我手不疼,有皮带。”
晁声愣了一愣,转瞬抱得更紧,“我不…”带着颤音,颇有些无赖。
没有等到回答,晁声只觉得手臂箍着的双腿在动,略略松开才发觉何止是动,准确的说是在抖,就着姿势擡头,撞进季书绷都绷不住的笑里。
“您……”
季书咧开嘴,一开始还顾忌着晁声的面子笑得含蓄些,後来干脆扶着腿笑眯了眼睛。
晁声十分无奈地原地坐下,双手向後撑着地板。
许是累了,笑声渐渐弱下去,季书的声音柔和地像掺了水,“起来了,该出门了。”
晁声大胆地翻了个白眼,“您笑完了?”
又是一声闷闷的笑,晁声擡头,季书背对着他,肩膀不停地抖动。
晁声哼了一声,站起来背过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土。
“走吧。”季书开口,含着笑意。
叶教授的家门没有关,虚虚地掩着,院子里的狐尾椰高大挺直。季书规规矩矩地敲门,半晌,终于隐隐听到有人嗯了一声。
叶教授刚拖完地,不锈钢的拖把杆子斜靠着花盆架子,架子上放着一盆绿植,叶子垂的恰到好处——後来季书告诉晁声,那是一盆吊兰。晁声懵懵懂懂,对这些花花草草他向来没什麽概念,尤其吊兰这种似乎每盆都长得不太一样的植物。
晁声被教授拽着坐到沙发上,而季书十分自觉地去泡昨天没有泡完的茶。碧翠的六安瓜片,在滚烫的水里上下翻涌,徐徐的热气带着醇香,连晁声都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还是这个味儿。”叶教授啜了一口,半眯眼睛细细回味,带着无尽的感怀。
季书也端了一杯,低头笑了笑。
“我自己在家也天天泡茶,但是总没了当年的味道。”
“许是茶不同了。”季书掇了个凳子坐下,找了一个异常拙劣的缘由。
叶教授没有言语,沉浸在氤氲的香雾中,听得季书又低低道:“老师,我申请了在职博士。”
“准备跟谁?”
“高安,高老师。”
高安,叶老的师弟,也是一位十分有建树的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