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找谢司危。
刚才法阵爆出一阵炽烈血光,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焰,妖鬼魔傀皆被红浪席卷丶吞噬,包括谢司危自己。
冬天傍晚的日辉落在身上冰冰凉凉的,没有丝毫温度,沈摇光心口的一丝热气慢慢的散尽,终于,她目光一凝,冲了过去,将那浑身被血浸透的青年拥入怀中。
在他身前的不远处,躺在奄奄一息的云想衣,云想衣瞳孔睁大,唇瓣翕动着:“燃血咒,你竟然用燃血咒……”
万千术法当中,有一道禁术,名为燃血咒,燃烧自身气血,可以将修为瞬间提升至百倍千倍,後果却是会遭到反噬,元气大伤,损毁修为,严重时甚至会筋骨断裂,魂飞魄散。
七星剑阵只能阻云想衣和群妖片刻,而谢司危要杀他们,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永绝後患。
他全身根骨已断,有血从七窍中流出,每一次呼吸,都是蚀骨剧痛,他面上却无苦痛之色,笑意凝在唇角,双目紧紧闭住,赫然昏死过去。
沈摇光手足无措,不敢用太大的力道,生怕加重他的伤势。她盘坐在他身後,回忆着平生所学,双掌抵着他的後背,把自己的灵力输到他体内。
“谢司危,你要撑住。”沈摇光低声喃喃。
就在她身後的不远处,尸堆里伸出一只长着白毛的手。
那是只幸存下来的白毛狐妖,狐妖抓着把剑,摇摇晃晃站起,朝沈摇光的背心刺来。
沈摇光头皮发麻。
她不能躲,她一躲,灵力中断,谢司危的生息就彻底断了。
沈摇光以为自己要硬挨这一剑了,忽有一团火光扑过来,抱住了那只狐妖。
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那狐妖在火浪里奋力翻滚着,发出尖利的嚎叫,不管他如何挣扎,那团火焰始终禁锢着他,直到将他烧得生机断绝,再无动静。
极寒的天气下,那火焰烧了一会儿,慢慢的熄灭,露出两团焦黑的尸体,其中一具是白毛狐狸的,外翻的皮肉覆着淋漓血色,另一具依稀能辨别出来是个人形,两个空洞洞的眼眶望着沈摇光的方向,张开的手掌有木头的纹路。
沈摇光心口跳了跳,刚对这人的身份有了初步的猜测,一粒鲜红的血珠从那木头上挣脱而出,缓缓落在谢司危的胸口,渗进他的伤口里,与他的身体合而为一。
谢司危惨白如蜡的面孔,恢复了些许红润的气色。
她猜得没错,那烧死的木头人是谢司危的傀身,朝光。
他被谢司危抽走精魄和记忆,只凭着残馀的念力奔赴千里,找到沈摇光,来做最後的告别。
可他连诀别都没有来得及说出口,那狐妖奔向沈摇光时,他失去精魄,成了具木头,无力阻止,能做的就是利用仅剩的一点力量,化出火焰,烧了自己,抱住那狐妖同归于尽。
*
北境的冬天格外长,长时间的天寒地冻,让人心情灰暗,打不起精神来。街头行人三三两两,俱双手拢在袖中,顶着风雪,缩着肩膀,脚步匆匆。
卖糖糕的摊子前,一名裹着斗篷的男子自袖中伸出一只手,掌中托着数枚铜板,低沉的嗓音隔着袅袅烟气响起:“四块糖糕,谢谢。”
卖糖糕的大婶手脚麻利地装了四块糖糕,拉家常般的开口:“又给妹妹买糖糕啊。”
青年人“嗯”了声:“她爱吃。”
“有你这个疼爱她的兄长,小姑娘真是福气好。”大婶把糖糕递过去,见他手里拎着药包,多了句嘴,“你弟弟的病这麽久了,怎麽还是不见好?”
“就快好了。”萧天权把糖糕放在心口里暖着。
“做老大的就是不容易,平时总要多照拂一下弟弟妹妹,等你娶亲了,还要照顾婆娘孩子,就当提前练手了。”大婶看着青年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怜爱,这个年轻人又俊朗又体贴,可惜听口音不是本地人,不能给自己侄女牵红线。
萧天权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那妇人心目中年度最佳女婿,点点头,同大婶道别以後,回到了小院中。
沈摇光在檐下烧着炉子,大白蹲在她身侧,挥着翅膀扇火,炉子上煮着谢司危的药。
这栋小院子是他们同当地的百姓租过来的,半个月前,萧天权接收到沈摇光的求救信号,顺着符文的气息追踪到北境,终于在一条冰河上找到沈摇光和谢司危。
他去的晚了一步,冰河上堆满了各种妖物的尸体,鲜血把冰床染成了刺目的红,沈摇光坐在尸堆中抱着谢司危,见他前来,非但没有面露惊喜,还惊慌失措的把谢司危护在身後,企图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
萧天权垂眸,窥见了衣摆下面一截淡黄色的藤蔓,那藤蔓与谢司危的小腿紧密相缠,是从皮肤里延伸出来的,目光再往上移,谢司危袖摆里垂下的手,五指也剥去形状,隐隐变作藤蔓。
妖物志上记载,妖物濒死,法力尽散,现出真身。
那淡黄色的藤蔓,就是谢司危的真身。
萧天权的反应比沈摇光想象得平静。
沈摇光自知藏不住谢司危,脸上露出决然的表情:“师兄要杀他,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你是打算与师兄决裂吗?”萧天权语气复杂。
“非是如此,他是为我才用了燃血咒,我欠他良多,不能弃他不顾。”
“你怎知我非杀他不可?”
沈摇光意外:“师兄不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