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危险些从凳子上栽下去。
他狼狈地把她按坐回椅子上,去给她煮醒酒汤。
她就在他身後假模假样的挤眼泪,说他不许她觊觎他的美色,要挖了她的眼珠子。她要在眼珠子被挖掉之前,流很多眼泪,把他淹死。
她越哼唧,谢司危手中的动作就越乱,他不擅厨艺,被她这般骚扰,碗都摔碎了好几个。
这纯粹是撒酒疯了。
沈摇光没好意思继续回忆下去。
被这样压着胳膊半宿,想必是睡不着的,沈摇光脑子里乱糟糟的,还没想好第一句话说什麽。
而谢司危其实知道她是醒着的。
睡着了和醒来的呼吸频率不一样。
沈摇光不出声,他就静静等着沈摇光出声,两人都在酝酿着如何打破这怪异的沉默时,乌衔月突然慌慌张张推门冲进来:“不好啦,小七,出事了!”
帐中的二人同时睁眼。
沈摇光眼疾手快,拽起被子把谢司危的头蒙住了。
蒙住了头,盖不到脚。
乌衔月一眼就认出帐中的另一人是谢司危,沈摇光还被他环在怀中,惊得张大了嘴:“谢公子怎麽会在这里?”
沈摇光若无其事地撩开帘帐,开啓了编瞎话模式:“他昨天喝的太多,非要说我是他的枕头,我说哪有枕头会说话的,他说我吸了他的阳气成了精,掏出符咒要降妖除魔,我们俩就打了一架。”
“那谁赢了?”乌衔月呆滞。
“自然是我占了上风,其实我也醉了,我把他认成了我的床垫,所以,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乌衔月迷迷瞪瞪的被沈摇光拽出房间。
沈摇光合上屋门,理了理打结的头发:“你刚才说出事,出什麽事了?”
乌衔月这才从谢司危与沈摇光同睡一屋的震惊回神,脸色微变,凝重道:“今日一早萧大哥照往常那般去祭拜谢前辈,结果走到半路上隐隐觉得不安,到了地方一看,果然,谢前辈的坟被人掘了,里面的棺椁也被人打开,衣冠碎的碎,烂的烂,还扔了只死老鼠进去。萧大哥当场气得吐出了血,跪在坟前,一句话都不说,怕是……怕是要自刎谢罪。”
沈摇光:“!”
杀千刀的,谁又在趁她没上线偷家。
沈摇光足底生风,撇下乌衔月跑了。
谢景渊的坟建在刑妖塔对面的山崖上,朝朝暮暮凝望着越淮青,算是履行了当初的海誓山盟。其实坟里并没有谢景渊的尸骨,只敛了他的衣冠遗物,以及和当年与越淮青定情的半枚玉珏。
谢景渊的尸骨被烧了,撒在刑妖塔下面。这是他的遗言,萧天权万般不舍,也得遵从。
这件事鲜为人知,此人捣毁谢景渊的坟墓,定是与谢景渊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谢景渊生前素有侠名,除魔卫道,帮扶了很多人,自然也得罪很多人,所谓身死债消,活人要面子,鲜少有在他死後还来找茬的,这种担着仁义之名的大侠,受百姓敬仰爱戴,捣毁他的坟墓,不仅要被天下人戳脊梁骨,还会被官府追究。
沈摇光想不出来谁与谢景渊有如此深仇大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种缺德事。
谢司危的坟是萧天权亲手一点点垒起来的,萧天权早年丧父,跟着师父长大,师父时而慈爱,时而严厉,教他读书练剑,也教他如何做人,在他心目中,早已将师父当做亲生父亲。
师父为天下苍生以身殉道,值得百姓的爱戴,这些年来他在山中,隔段时间就会来扫墓,出门在外也会带着师父的灵牌,早晚各上一炷香,要是听到对师父不好的言论,一向不爱招惹是非的他总要上前理论,说到对方认错致歉为止。
掘师父的坟,扬师父的衣冠,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可恨他为什麽毫无察觉,让对方得逞,师父何罪之有,要在死後还要受这麽大的折辱。他自悔饮酒误事,让贼人有机可趁,更自愧身为星辰派的掌门,口口声声要守护天下,到头来连师父的坟墓都不能守住。
沈摇光赶到时,萧天权已在谢景渊的坟前跪了一个时辰。断毁的墓碑倒在地上,青年背脊挺直,双目通红,握紧的双拳间有血珠溢出来,衣摆上都是斑驳的污迹。
沈摇光瞳孔一缩,上前一同跪在萧天权身侧,掰开他紧握的手。
掌心有一粒石子,已深深嵌入皮肉,每用力一分,便深入一分,血源源不断涌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