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多久,弘曕也来了,弘曕大约是刚从宫外回来,那衣服上还都是灰扑扑的呢。
母子三个跪在一起,瞧着倒是十分可怜。
胤禛冷心肠,问都不问。
等今儿这折子都看完,他这一抬头,才发现屋子里已经点灯了,随意看了看旁边的大座钟,已经十点了。他晚饭吃得早,年氏没来之前,就已经先用了晚饭了。
现在忙活半天,肚子就有些饿,咕噜噜的。
胤禛伸手捂住了肚子,好一会儿才吩咐:“这会儿皇后可歇下了?”
苏培盛忙笑道:“皇后娘娘已经歇下了,不过,娘娘之前让人送了鸡汤来。”说是鸡汤,里面肯定是有肉的,不然如何能填饱肚子?
胤禛让人端了上来,反正他不吃,这宵夜也不会浪费了,自会被下人们分了的。
肉质细嫩,也不油腻,里面还放了些土豆之类的,正好能填饱肚子,又不会不好克化。
胤禛养生有道,吃了七分饱,就放下了碗筷。
苏培盛在旁边看着,忙小声提醒:“爷,刚吃饱了可不能这样坐着,要不然咱们到外面走一走?”
胤禛哼了一声,深更半夜的,到外面走什么?但随即他就想到年氏了,顿了顿就问道:“年氏还在外面跪着呢?”
苏培盛忙点头,胤禛起身往外面走去。
母子三个还跪在原地,弘昼则是在小声劝说呢:“时候也不早了,汗阿玛必然是要歇下了,额娘若是这会儿强求求见,汗阿玛一来劳累,心情不好,必然不会给您好脸色,二来呢,二舅舅这事儿还没个决断呢,您这样一来,倒像是在逼迫汗阿玛……”
朝堂上也必然对年氏不满——怎么的,显得你年家有个后妃就很有用一样?这不后宫干政吗?
年氏一言不发,只当没听见。
胤禛就忍不住冷哼:“还不如个孩子懂事儿!”
年氏猛然一抬头,这眼泪就下来了,瞧着可真是,凄凄惨惨。胤禛本是有些尖酸刻薄之人,说话那是毫不留情的,心里哪儿有伤疤就往哪儿戳。可现下,见年氏如此,到底是有些心软——十五六就进府伺候了,到如今也快二十年,这多年陪伴的情谊,他又不是铁石心肠。
顿了顿,他往前走几步,伸手:“起来吧。”
年氏张张嘴,本来想说点儿什么,但又顾虑到两个儿子在,就干脆先闭上醉了。
胤禛打发弘昼两个:“时候不早,明天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这里没你们事儿了,赶紧滚蛋。”
弘曕还不走呢:“万一等会儿您和额娘吵起来了……”
弘昼伸手就拽着他走:“汗阿玛,我们这就走,我们回阿哥所去,您有话和额娘好好说,额娘身体弱,又是女子,女子自来是不讲理的,您多顾着她身体些。”
年氏都有些无语了,原本愁绪满心肠,现在都有些无奈了。
胤禛没好气:“赶紧滚吧。”
走远了些,弘曕还疑惑呢:“咱们就这么走了啊?不陪着额娘进去了吗?”
弘昼嘴角抽了抽:“陪着进去做什么?你是怕汗阿玛会对额娘动手吗?”
弘曕摇摇头,那倒不是,自家汗阿玛,虽说脾气不太好,但这么些年,也没有对女人动手的事儿。
弘昼没好气:“人家两口子说话,有你什么事儿?算了,你还小呢,等你年纪大些就知道了。”
他摆摆手:“别瞎问,你弄那炼钢的,最近也先别去了,就只在宫里好好呆着吧,别出去闯祸了。”
弘曕不服气:“怎么就是闯祸了?我好好的做事儿呢,这东西若是做出来,咱们那武器也能变一变了。这硬度,还有这耐磨性……”
弘昼不爱听:“你说这些我也不想知道,我就知道,二舅舅现在有事儿,你再出去和他搅合在一起,对你没好处,对他也没好处。”
弘曕沉默了片刻问道:“到底是亲舅舅,他一被人参奏咱们就这样疏远,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
弘昼嘴角就抽了抽:“你近人情,你想跟着他一起去坐牢?”
弘曕赶紧摇头,那就不必了,求情是可以的,帮忙说话也是可以的,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帮衬一下也是可以的,但陪着坐牢就免了吧。
弘昼压低了声音:“并非是说让你彻底疏远,而是因着参奏他的条陈中,有一个是撺掇皇子阿哥,咱们汗阿玛最忌讳什么你知道吗?”
弘曕老老实实的摇头,弘昼冷哼了一声才说道:“当年汗阿玛是经历了血雨腥风,经过了夺嫡,这才坐上皇位的。汗阿玛最忌讳的,就是做臣子的,撺掇皇子阿哥们。”
年羹尧是亲舅舅没错,没事儿的时候,和外甥来往多点儿不算事儿。但有事儿的时候,指不定这些来往就成了撺掇皇阿哥了。
所以在现在这情况下,暂且还是别来往。但该做的事情,照旧还是可以做的。
弘曕只是单纯,素日里并不关心这些,现下听了弘昼的话,也就想明白了,又忍不住叹气:“世人多以己度人,看见别人来往亲密,就愿意想象他们是在密谋。”
弘昼笑道:“心里有什么,看东西就是什么。好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到了阿哥所门口了,弘昼很有做哥哥的样子,看着弘曕进去了,这才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养心殿那边,年氏被拉着内室,胤禛让人给她端了热水,又拿来了点心。之前那鸡汤,还有一些,也顺便拿过来。不过年氏不能吃,只摆摆手,她肠胃弱,晚上若是吃鸡汤,怕是不克化,到时候还是要受罪。
倒是热水能喝点儿,这一碗水进肚子,脸上就添了些血色,手脚上也稍微的有了些热气。
年氏张张嘴,不等她开口,胤禛就先说道:“朕原以为你是知道分寸的,这朝堂上的事情,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心里该有数。”
年氏就苦笑了一下:“皇上,妾身自是知道分寸的,可年羹尧,毕竟是妾身的亲兄长,想当年年幼,妾身体弱,他听说南山有灵芝,食之可强身,就背着我阿玛和额娘,连小厮都不带,只自己往南山去……”
胤禛没说话,年氏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感动自己是可以的,想感动胤禛,几乎没可能。于是,也只伸手擦擦眼泪,起身,重新跪在胤禛跟前。
胤禛伸手要拉她起来,她摇摇头,胤禛就皱眉:“你是在逼迫朕?”
“不是,妾身不敢。”年氏忙说道:“妾身只是想求求皇上,无论如何,请您留下我二哥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