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道不是傻子,九格格那出身,先皇宠爱,皇上也看重,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册封一个女人为郡王,可见是对这个亲妹妹的喜爱了。
既如此,他为什么要将对九格格的不喜欢放在明面上?他又不是活腻了,也不是想辞官当隐士,那九格格的是是非非,和他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也不是京官,九格格也碍不着他什么事儿。
却没想到,他觉得自己和九格格没什么牵扯,却是转眼间,就有了牵扯了。
李道恨不能将九格格给千刀万剐了,一个女人家,如何这么多事儿?但这面上,却是半分不能显,还得诚惶诚恐:“没想到我一个低微末流之人,竟是还惊动了九格格,这天下谁人不知道九格格十分忙碌,是那救命救人的观世音菩萨呢?”
说到这个,李道心里就有几分嘲讽,还观世音菩萨呢,这样不守妇道的,活该下油锅。也难怪嫁不出去,谁知道她长年在外,是做了些什么勾当,这样的人,别说是公主了,就算是个九天仙女,也没男人愿意要!
顺天府的差役并不和他搭话,只带着人往里面走。进了里面,李道就忙冲上面的官员行礼:“下官陕西知县李道,给府尹大人请安。”
顺天府府尹看他一眼,沉思片刻:“李道?哪一年的进士?”
李道顿时有些尴尬:“康熙五十六年同进士。”
原来是同进士,府尹大人就有些了然了,官场上呢,对于同进士,是有一种说法的,同进士如夫人,就是……侍妾,很尴尬的地位。有时候,是宁愿落地都不愿意中同进士的。
府尹也不在这事儿上多纠缠,只问道:“李道,你的嫡妻程宝元状告你宠妾灭妻,你可认罪?”
李道赶紧喊冤:“大人,这事儿我是冤枉的,您往陕西问问就知道了,满县城,就没人说我宠妾灭妻的,实在是这事儿,我有不得已的缘由。”
“程宝元嫁给我三年无所出,我实在是无奈才纳妾,不料那侍妾竟是我恩人的亲妹妹,有这一层缘由在,我也不好慢待了恩人的妹妹,就抬举了人做二房。因着这事儿,程宝元醋心大发,竟是恶意将恩人的妹妹给打了……”
李道急忙忙的为自己分辨,一来是强调自己重情重义,恩人的妹妹,怎么好慢待呢?二来是强调程宝元十分善妒,成亲三年无所出,连一个侍妾都不愿意容忍。
无论如何,这个没有子嗣……就成了李夫人身上的硬伤。
哪怕她曾经怀过,但是没生下来,被打没了,这罪责也是要背负在她身上的。
顺天府府尹询问了许多,最后只让李道暂且回去,这事儿既然之前九公主插手了,那现在李道来了,也就得要和九公主那边打声招呼。
不出乎意料,李道果然是开始往李夫人身上泼脏水。说那孩子的来历,不太光明,所以他才不能让那孩子留下。
而李夫人的娘家人,也很快被带到了京城。
在李夫人见这些人之前,九格格先见了李夫人:“明天他们就能来探望你,我此次来,是要先提醒你,你为你爹娘忍受了这么长时间,可事情真相,并不是你所以为的那样。”
李夫人怔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笑道:“多谢郡王提醒,我知道的。若非是……我也不会有勇气来状告李道,我说不定这一辈子,都会被李道当成牲畜关在院子里。”
这下子,倒是轮到九格格吃惊了:“你知道?”
“是,我上京之前,我娘曾经来看我,正巧头天晚上,李道对我……施加暴行,他没控制好,我脸上也带了伤痕,我娘……连问都没问。原本,我都想好了如何应对的,可她问都没问。”程宝元笑着说道,脸上虽然带着笑意,但眼泪却是已经顺着脸颊滑下来了。
九格格没说话,若是真心疼爱女儿的,怕是不光要问,还要找女儿身边的人询问的吧?
然后,程宝元就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最重要的是,李道不过一个知县,他就算是只手遮天,也不能一时半会儿的,立即将我爹娘给弄死吧?只要他们还活着……那些钱财,并不算什么。”
程宝元还是笑着,反正娘家那些钱财,她是半点儿沾不上光的。这三年来,爹娘给她送的东西,从没有超过十两银子的。不是娘自己做的小菜,就是爹给买的面人糖葫芦。
就这么点儿小恩小惠,拿捏了她三年。
来京城的头一天晚上,她就好像是忽然大梦初醒,往年事情,全都历历在目,心里全都清清楚楚,想的明明白白了。
对着九格格的眼神,程宝元笑不下去了:“我就想着,我若是死了,这世上,谁会为我痛哭,谁会为我掉眼泪呢?没有。我若是不死,谁有会死呢?没有人,我死了,对他们没有什么妨碍,我不死,他们也不会死。”
所以,她为什么不拼一把呢?
若是成了,她日后就再也不用忍受了。若是不成,那她就去死。
九格格沉默良久才叹气:“你不用去死,就算是……我也会帮你和李道和离,和离之后,你也不用回你娘家去,京城这么大,总有你容身之地。实在是不行,你就跟着我到处走走看看。”
天大地大,说不定走着走着,就走出来自己的那条路来了呢?
卫生部的报纸特意将程宝元的事情给刊登了上去,就像是一个连载,从程宝元上京给皇后贺寿,到程宝元拦截了九格格的马车。
这样一个真实的事情,才是会更能挑动人心的。
李道的证词被一一送到顺天府,程宝元的爹娘亲自站出来为李道作证——说自己的女儿水性杨花,成亲之后也不消停,时常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
出自于亲生父母的证词,才越发的让人相信。
顺天府那边几乎是要立马下决断了,九格格这边就送上了新的证据——程宝元的父母,并非是真的疼爱女儿的人,嘴上说着一套,事情办的事另一套。程宝元每次挨打,她的父母都是知情的,然而从未伸出来过援手,甚至连伤药都没送过一份儿。至于他们说程宝元水性杨花这事儿,邻居都是不认同的。
左邻右舍,前门后院,但凡认识程宝元的,九格格都会询问一番对程宝元的看法,十个人,有十个会说,程宝元是个十分腼腆,几乎从不出门的女孩儿。
这样一个几乎从不出门的女孩儿,如何去勾搭别的男人呢?
再者,他们这样给程宝元泼脏水,却是连个奸夫都说不出来,那所谓的勾搭,是从哪儿来的?若只是站在那里和男人说句话就算是勾搭,这世上女人,是不是都该被浸猪笼?
九格格是听过一个故事的,流传很广的,说是有个清官,因着自家女儿接受了男仆的糕饼,就将女儿给关起来活活饿死了。这故事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但是能流传开,也说明世人对于这种为名节饿死女儿的事情接受度很高,认可这种惩罚,觉得这种事情是正常的。
九格格要做的,就是让人们知道,这种事情不正常,男人和女人,是能有可被允许的接触的,是能有正常交际的来往的。
九格格坐在顺天府府尹左下手,笑着将这些问题抛出来:“所以,女人只有关在笼子里,才算是守妇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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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7章
这个案子十分高调,首先就是妻告夫这事儿,少见得很。大清建国多少年,这样的事儿一个巴掌也凑不满。再就是九公主长篇连载,卫生部的报纸上每天都会跟踪报道,今儿是谁拿出了什么证据,明天又是谁拿出了什么证据。
大清百姓哪儿见过这种报道形式呢?原本并不知道这事儿的,也忍不住跟着报纸的报道揪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