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正在看地图,他现下越发的老了,却因着常年锻炼,身上倒是不显胖,只脸上多了许多皱纹。听着胤禛脚步声,他忽然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你说十四,需得多长时间才能拿下这地方?”
胤禛沉吟了一下:“若是天公作美,年底应该是能回来的,但若是天公不作美,怕是需得明年了。”
若是如此的话,估计十四就要有些难了。
康熙点点头,又问道:“你给老八送了药材?”
胤禛顿了顿才说道:“府里正巧有,又听说他久病不愈,就让人送了些。”
“你倒是心善。”康熙瞪他一眼,背着手走回到龙椅前坐下:“该你心善的时候没见你心善,不该你心善的时候你倒是很心善。”
他拿出来一本折子扔在胤禛跟前:“你是不是觉得,老八之前那一病,就成了那病老虎?”
被扔到胤禛跟前的折子是蓝色的皮子,胤禛就觉得头皮都有些发麻了,他往常里帮着康熙看的折子都是黄色的皮子,他自己在府里看的那些,都是暗红色的皮子。
蓝色的皮子,该是密折,他以前,是没资格看的。
康熙冷笑一声:“朕给你的,捡起来看看。”
胤禛这才忙捡起来,打开看一眼,就忍不住变了脸色,上折子的是曹家。曹家只说了一件事儿,上个月,有一个姓顾的人,往江南巡抚府上去了。
随后,江南巡抚那边就抬出来了好几个箱子,这些箱子是往别处去了,出了江南,曹家的人手就跟不上了。
曹家是皇上耳朵,是皇上安放在江南的眼睛。曹家说的事儿,那必然是大事儿,这折子看起来平平淡淡,可曹家还提起来另外一件事儿,川蜀那边,听闻时常有犯人失踪。早些年,还听说一些山脉里面,藏着铁矿。
这事儿,极容易让人联想到私自打造军队谋反的事儿。
“顾……”胤禛沉吟了一下,皇上冷哼一声:“朕若是没记错,老八之前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有一个教导他书法的先生,就是姓顾?再者,这些箱子出了江南能去哪儿?这箱子里面装着的,又是什么呢?”
胤禛这冷汗就想下来了,皇上这字字句句的,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怀疑老八私自藏兵了。他不光是藏兵,他说不定是已经和江南巡抚勾结在一起了,江南巡抚出钱,川蜀那边,怕是还有人出力。
“你虽说性子冷,又十万顽固执拗,但你毕竟心里有大清。老八……”康熙提起来他,就略有些失望,看着性子是好,也温和,朝堂上谁不夸赞八阿哥一句贤王呢?却是最不顾惜人命的了。
“这事儿,朕就交给你来查。”康熙又说道,胤禛没说话。
康熙又叹气:“若是可以,朕也盼着你们兄弟和和睦睦,只是,既然到了这一步,胤禛,朕说过,身为帝王,该绝情的时候必得绝情。兄弟算什么呢?儿女都尚且……”
顿了顿,他没有说下去。胤禛脑门上一层冷汗却是滴滴往下落,康熙这话自然不是在安抚他,而是在警告他。
兄弟不算什么,儿女也不算什么,那有朝一日,他若是违逆了康熙,康熙说不定也不会给他留活路。
说不定,现下雍亲王府,康熙的人手,至少有五六个。
他甚至不能去问,不能去查。
胤禛当即行礼:“是,汗阿玛既然将差事交给了儿臣,儿臣必不负所托。”
“让人看好了老九,他最近也不上朝,只告假在家……”康熙忽然提起来九阿哥,胤禛心里一惊,就知道九阿哥现在,大约是不会在京城了。
他匆匆离开乾清宫,出宫之后,也没着急到九阿哥府上印证,而是先找那拉氏来吩咐:“举办个宴会,不拘是什么名头,邀请了九阿哥夫妻来,九福晋那边你也多探寻几句,看九阿哥现如今在不在京城。十阿哥……也一并邀请来。”
那拉氏忙应了下来。
乾清宫里,康熙看了一会儿的折子,觉得眼睛有些不太好,过于疲惫,都有些发黑,看不清折子上的字儿了。以往,他是叫弘晖给他念的,现下弘晖有事儿,出宫办差,他又信不过别人,就只能是自己看了。
顿了顿,康熙问道:“南书房那边,还有谁在?”
“回皇上的话,五阿哥,六阿哥,七阿哥,还有十二阿哥,十五阿哥都在。”梁九功忙上前回答,康熙沉吟片刻:“请十二阿哥过来。”
梁九功忙过去,片刻之后,十二阿哥就跟着过来了。
康熙示意他将折子拿起来念,有些折子十二阿哥是看过的,就简单陈述一番。有些十二阿哥没看过,就需得逐字逐句的念。康熙只偶尔应一声,不同处置的时候,就让十二阿哥来写。
十二阿哥在书房里忙活一上午,出了皇宫,这才微微松口气——哪怕是亲爹呢,在皇上跟前念一上午折子,不能出错,精神紧绷,也累得很。
十二阿哥回家之后,午饭都没吃,就直接上床午睡去了。
乌雅秀贞吃过晚饭,本来都打算安歇了,外面却是传来了静鞭声音,她又忙起来出门,到了门口就瞧见了那明黄色身影,就赶紧蹲下来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抬手扶了一把乌雅秀贞,又继续往里面走去。乌雅秀贞忙跟上,又一叠声吩咐人准备热水,梳子,还有布巾之类的。又赶紧问道:“皇上可用了晚饭了?是不是要再吃点儿什么?”
康熙沉吟了一下才说道:“让人简单做些东西垫垫肚子,今儿你倒是睡得早。这两日,九格格没进宫?”
“九格格早上还进宫来请安来,还给皇上留下了礼物。”乌雅秀贞笑着说道,先是帮康熙摘掉了帽子,又帮他换了身上大衣服,这才起身到外面多宝格上拿了九格格留下的礼物。
是一个印章,上面雕刻了康熙年号,用的是上好的鸡血石。
“她说这鸡血石难得,是她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别人配不上用,也就您能用,就特意找人雕刻了。”乌雅秀贞笑着说道,康熙嘴角也带了几分笑意:“她能知道什么雕刻?再让人糟蹋了这鸡血石。”
但是翻过来看一看,又忍不住笑:“确实是挺不错的,这雕工,看起来像是江南那边的。”
他将印章凑近了看,仔细摸索了几下,也就确定了:“是吴大家的,也难为九格格,竟是请动他了。”
雕刻这事儿,需得体力和精神,若是上了年纪就做不得了,吴大家的亲爹已经没有了,他自己现如今也有四五十了,到了这年纪,除非是见到了喜欢的材料,否则就不会再轻易动手了。
九格格能请动他,估计也是花费了些功夫的。
乌雅秀贞笑道:“为皇上尽孝心,这可算不得什么为难。皇上若是喜欢,回头随意夸赞她几句,她就能高兴好些天了。”
“夸赞几句还不容易?朕什么时候没夸过她了?”康熙笑着说道,顿了顿又问道:“她在江南弄那戏班子,现如今是如何了?”康熙是只知道这事儿,并不太清楚细节的。
他每日里那么忙,九格格又是那种不让人操心的性子,那他何必事事过问呢?
乌雅秀贞也就说起来那戏班子的事儿,从哪儿买的人手,从哪儿请的师傅来调~教,从哪儿买的戏本子,事无巨细。
等着丫鬟送来了热水,她就请康熙躺下,一边帮着康熙洗头,一边揉按他头上穴位。这事儿她做得多了,那叫一个轻车熟路,手上力气都习惯了,该重的时候重,该轻的时候轻。
嘴上说话的速度也变慢,声音也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