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病弱,连太后都赶紧让人来传话,许她日后都不用去请安,若是想出去走走,特许可以坐轿子——宫里规定是不许坐轿子的,除了太后能有软轿,剩下的多是春凳。
但无论怎么说,人至少是活着的了。
佟佳氏的小格格,太医却是没法子了。因为孩子实在是太小,太小就代表着无法用药,灌进去一点儿吧,对肝肾又有损伤,衡量着来吧,太少又起不到作用。
小格格出生之后被憋太久,肺有损伤,本身呼吸方面就不是很好。喝药的时候又要哭,这才出生,那疝气就上来了。
月子之后,寻常小婴儿,都要长一些了,可小格格不光没长,看着竟还是比刚出生的时候更瘦弱了些,连哭声都越发的低了。
佟佳氏心里那难受,自然就不用说了,辛辛苦苦十个月,一朝分娩,连太医都不敢保证这孩子能活下来。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佟佳氏白日里总要多看一看。
可看多了吧,心里又着实是焦躁得很——刚做了亲娘的女人,是听不得孩子的哭声的,但凡孩子哭起来,心里就跟着难受,佟佳氏也是如此。
心里越难受,身体也越是不好养。
她慢慢的就有些精力不济,有些顾不上胤禛了。她心里当然清楚,现下更应该对胤禛好,更应该抓着胤禛的,毕竟小格格不一定哪天就……就算是活下来了,毕竟是个女孩儿,将来还得是指望胤禛。可理智是一回事儿,感情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感情上,她是放不开小格格的。
原本佟佳氏身体好的时候,她会尽力的照顾胤禛,免得胤禛想起来到外面玩儿,再去永和宫。可现在她就有些顾不上了,反而为着她自己身体呢,最好是多打发了胤禛出来玩儿。
如此一来,胤禛一天里,至少能有一半时间,是在永和宫了。
乌雅秀贞会特意让六阿哥去叫他,见他为佟佳氏担忧,还会特意开解他——乌雅秀贞这辈子已经学精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当着胤禛和康熙的面儿说佟佳氏不好的,一个字儿都不说。
她只会夸赞佟佳氏,说她辛苦,说她有功。
康熙觉得乌雅秀贞懂事儿,胤禛……现下年纪小,听听就算了。日后长大了,他也是会有自己的判断的。
一直到了快年底的时候,八格格,到底是没了。
奶娘一早就发现八格格脸色有些发青,忙请了太医,但是太医到了也束手无策,在佟佳氏眼睁睁的看着的情况下,八格格断气了,没了动静。
佟佳氏受不住这打击,大过年的又病了一场。
康熙都很发愁,本身佟佳氏之前身子骨不行了,这宫务方面就有些为难,当时是为了维护佟佳氏脸面权威,暂且求了太后帮忙。可现下……太后也年纪大了,话里话外的暗示,她是管不了这一摊子的事儿了。
毕竟,太后自打进宫,就少有管理宫务的时候。她汉话不会说,京城的规矩又和草原上大不一样,那一件件事情,她又需得问个清楚明白,实在是……累得很。
现下佟佳氏这一病,康熙就不得不开始思索起来,是不是这宫务,该分出去了呢?
当然,在此之前,他需得和佟佳氏商量一番,也算是提前打个招呼的意思。
佟佳氏靠在软枕上,好一会儿才说道:“我该是早些想起来这事儿的,这段时间,也是让太后操劳,让皇上为难了。”
康熙顿了顿,伸手拍一拍佟佳氏胳膊:“你也别多心,只管好好养着,太医也说了,你若是能静心修养,身子也不是没有好转的可能的……”
佟佳氏现在的身体就相当于是一个干涸的水井,吃药这些呢,就等于是一天往里面倒一桶水,若是佟佳氏能安心养着,就等于是用半桶,存下来半桶。那早晚,这水井还是有充裕的一天的。
可她若是劳心劳力,那相当于倒一桶水,她再用掉两桶水,本身就干涸了,还要再超出用度的用,那岂不是更糟糕吗?
佟佳氏抿唇笑一笑:“按照太医的说法,我这需得二三十年养呢。”
“二三十年就二三十年,就算三十年,到时候你也才五十多,正正经经享福的年纪呢,难不成你不想看胤禛娶妻生子吗?”康熙说道,手指头在佟佳氏的手背上摩挲了两下:“你好好的,等胤禛长大了,你这一辈子,就只剩下享福了。”
佟佳氏却是不接话,停顿了片刻才说道:“既如此,那宫务,不如就交给了德贵妃和淑贵妃。”
乌雅氏是胤禛的亲娘,定不会亏待了胤禛。钮祜禄氏呢,和乌雅家也算是姻亲了,她们两个互相帮衬,这宫务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至于她们两个会不会联手……这宫里,哪儿有长久的朋友呢?钮祜禄氏现下是没生孩子呢,等她自己生了孩子,就知道要为自己的孩子谋划了。
再者,太子名分已定,皇上对太子又十分看重,剩下阿哥年幼,局势稳定,朝堂安定,宫里又有什么好争斗的?争斗来争斗去,就为那几朵簪花?
所以佟佳氏是很放心的能将宫务给交出去的。康熙让人去叫了乌雅秀贞和钮祜禄氏来,当着佟佳氏的面儿,将账册和对牌,分别给出去,乌雅秀贞掌管对牌,钮祜禄氏则是掌管账册。
分下去之后,佟佳氏自己都松了口气。
这个年过的,也是很寻常的。小格格的过世对佟佳氏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但其实就算在宫里,也并没有很多人太在意,顶多是提起来有几分感叹。
宫外呢,连佟家都没有当回事儿,别人更不会提起来了。
不到周岁就夭折的孩子,甚至连自己的坟墓都没有,康熙还是看佟佳氏脸面,在皇陵附近找了地方埋葬了。
八格格的过世还不如宫权的转移更让人注意呢。
乌雅夫人过年时候进宫来给乌雅秀贞请安,还顺便带了外面的消息,因着乌雅秀贞做了贵妃,又有阿哥,又有格格,儿女双全,现在又有权利在手,京城现下对乌雅家的态度就很不一样。
就说今年过年,往常交好的人家,送的年礼都比往年重了三分。寻常没如何来往的人家,也都往乌雅家送了帖子。
乌雅夫人的意思就是让乌雅秀贞拿个主意,看看这些送了帖子的,哪些人家能来往,哪些人家不用理会。再有就是,陈家那边,今年竟也是送了重礼过来。
乌雅夫人说起来这个,还有些胆战心惊的:“除了那些布匹香料,海里特产,竟是还有十万两银票……”
“银票送回去,东西可以留下来,不过,要折算了银子给回去。”乌雅秀贞说道,对于陈家看不起她的事儿,她当时确实是十分愤怒的,心里也有些羞愤。但现下嘛,时间长了,她也就想开了。
因着她当时做的事儿,也确实是容易让人误会——有点儿空手套白狼的意思,她那绣图,陈家也不能确定就真的是她亲手做的啊。
陈家好歹为了不得罪人,还特意送了八万两银子呢。
不过,想要她和陈家交好,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所以呢,东西能留下,算乌雅家买的,银子是不能要的,免得日后陈家以为和她有了交情,再有什么事情求上门来。
乌雅秀贞拿了些银票给乌雅夫人:“那些海上的东西,得空了往宫里送一些……”
乌雅夫人忙推那银票:“本就是送给你的,你给银子像是什么话?难不成你阿玛连给自家女儿买口吃的都买不起?”
“额娘误会了,这银子可不是买陈家那些东西的,这银子是给你们买宅子用的。”乌雅秀贞说道,她外面那些铺子庄子,今年的收成总共有五千多两银子。
但是吧,她自己私房多,康熙赏赐的,六阿哥的月例,小格格的月例,积少成多,再加上那五千两银子,凑了一个整数,一万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