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午饭,蒋星一也不装疼了,生龙活虎地踩着拖鞋和时岳打扫家里。虽然是租的房子,但这里的每一处空间都有回忆,因为那些共同经历过的,这儿就好像真的成了他们的家。
奶奶新丧,今年不贴对联,收拾完时岳开车带蒋星一去了药王山。冬天的天空纯净丶深邃,几朵云浮在稀薄的阳光上,色调淡淡的,和山上的石头一样,是种山水画里需要点染才能呈现出的墨色。
墨色下,是掉光了叶子的秃树干和一地残雪。
两人走到山顶,柏树还那样立在风里,一年四季风变换冷热方向,它和它身後的侧柏林却始终固守自己的位置,不开花丶不结果,枝叶长青。等旧岁新年再过数百载,骨头渣也被分解成大地的养料,世界会把一个人彻底遗忘,只有这里还能寄存一份泛黄的哀思。
蒋星一跪在地上磕头,他默默地告诉奶奶自己这一个月过得还可以,风从心底透出,一树柏树叶沙沙振响。想起奶奶他不再想哭了,他的心像头顶上的这片冬日天空,不阴不晴,有种潜藏着不知名力量的平静。
蒋星一身侧,时岳站在有风来的地方,把一截红布条系到柏树梢头。风绕着他的指头吹动布条翻动,有一瞬,他感觉是奶奶借风握住了他的手。
奶奶,我会按照自己的想法高高兴兴地活,不回头地活。我会陪星一走到人生和天地的尽头。
又过了一会,蒋星一站起来把手伸向时岳,时岳拉着它包进自己掌心。下山路上两人没说什麽话,回小院打扫卫生也沉默,等都拾掇利索了蒋星一站在院子中央往天上看,看到脖子酸疼才对时岳说:“奶奶刚走的那几天,我一个人站在这找星星,星星没看到,月亮也没有。找到第三天,我感觉活着好像也没什麽意思,但又没勇气死,就躺着睡着了,睡之前还想我要是一觉不醒,没准就能见到奶奶了……”
话没说完,时岳抱小孩那样把他抱了起来,抓着他被捂得热热的手指放在自己嘴边。蒋星一笑了笑,考拉一样用腿攀住时岳,眼睛里没有一点灰暗的情绪。
“後来我醒了,见到的人是你。你那天打了我,也救了我。现在我再也不想死了,虽然我偶尔会难受,会伤到自己,可我知道我想和你一起往下活。我还要让奶奶在我心里跟着我活一遍。”
“时哥,所以你真的别担心我。因为你我也会好好活。”
从小院出来两人开到了乌瑾年家,时岳一路上在车里轻轻压了好几下嗓子。蒋星一的几句话差点招出他的眼泪,不上不下,就那麽堵在心口。
涩得要死,又软得要死,跟团浸饱了水的棉花似的。没认识这孩子以前,他从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能叫自己心泉常湿,动不动就想涌出一股。
简直是要把他小时候没哭出的泪全给补上。
下车上楼,那股劲才平下去。时岳和蒋星一去屋里把猫咪装笼,又收拾了猫砂盆丶玩具和猫粮提着往下走。过年的头几天两人打算在家躺平,连这麽截起步五分钟的路都不想走,干脆打包回家,等去今安县前再放回来。
同一个思路,拿了猫还要拿草。时岳把车开到星语轩门口,蒋星一抱着那盆只长叶不打苞的盆栽上了车。格桑花的细叶纤瘦轻盈,两片并立像羽状的翅膀,车过路障,一对一对的绿翅膀就振动欲飞。
回家前的最後一站是超市,小城最好的地方就是哪哪离得都不远,去哪都是一把轮的事。时岳和蒋星一推车在超市里慢慢转悠,也没有一定要买的,但过年了不买点什麽好像又不像过年。推到收银台排队,购物车里也装了半车东西。
进了家门是下午三点半,正是下半天里最不当不正的好时候,适合发呆丶睡觉,用来浪费。时岳有一买回东西就要分门别类放好的习惯,在星语轩就这样,蒋星一翘着脚歪床上看他收拾,看到一半,时岳走过来往他嘴里塞了颗糖。
喔喔奶糖,含进嘴里还是清淡的奶香,除了包装升级换代,味道还和小时候一样。蒋星一拉开床头柜抽屉,抱出糖果盒子掀掉盖,里面五颜六色的糖果纸还压在盒子最底层,平平整整,每一张他撕的时候都很小心。小时候过年妈妈最爱给他买喔喔奶糖,他那会跟集卡一样,每吃到一种图案都会留一张糖纸。
糖纸上放着杂七杂八的玩意儿,还有一叠明信片和奶奶的手机。
时岳还在外面收拾,蒋星一看了一眼,拿出手机充电开机。奶奶不怎麽玩手机,平时没事也是看电视看得多,手机上除了他给下载的两个听书丶看视频的app,剩下的就是微信。他对着绿色小图标点上去,月球界面卡了很久,卡到他要把手机放下时,屏幕上弹出了二十几条消息。
都是妈妈发的。最新的一条就在今天早上。蒋星一划拉着往上看,手一抖,发了个表情过去。
没来得及撤回,屏幕那头就弹出个视频通话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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