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长白头发呢,蒋星一听得心里又酸又涨,回了家就进厨房给了时岳一个埋肩抱。时岳刚烧热锅下了葱蒜,怕油崩着他,好说歹说才叫蒋星一换了个面抱到身後。等炒好菜问清楚原因,时岳把蒋星一带到书房哄了一小会,出来毫不客气地警告乌瑾年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乌瑾年给沈以辰夹菜听了就当没听,倒是蒋星一听进去了,心说你不告诉我的我以後就问乌哥。
乌哥这人能处,有事他是真说。今天回家这趟接的是昨天晚饭後啓的话题,当时走在回学校的路上,也不知道怎麽说起来小说大赛的事,乌瑾年说你时哥年年能参加年年不报名,我刚问他今年去不去,他让我少打听。
“什麽大赛?”
蒋星一和沈以辰异口同声。乌瑾年想了想问:“知道去年热播的那个古装剧吧?说七王爷和皇嫂联合篡权那个。还有那电影,讲几个孩子逃出培训机构的,叫什麽来着……哦,对,叫《逃离育心院》,全是以大赛里的获奖作品为蓝本改编拍摄的。这大赛就是个网文作者转型进阶的大摇篮。”
那一路乌瑾年讲了很多关于大赛和大赛获奖作者後续发展的幕後事,显然他拿这些劝过时岳很多次。“时哥为什麽不报名啊?”蒋星一听了问,问完倒想起时岳曾经在公交车上对他自嘲,说自己就是个写网文的。时岳的表情他到现在还记得,有讽刺也有苦涩,说不出到底是不争还是不甘。
“咳,这就说来话长了,怎麽说呢?反正跟他家老爷子有脱不开的关系。”乌瑾年说完这句三人也到了学校门口,蒋星一被吊得跟听八卦只听了个开头那样难受,但快上晚自习了,他也只能遗憾作罢。
到现在,终于是续上了。乌瑾年想到哪说哪,也不字斟句酌:“阿岳这人吧,喜欢看书丶写东西,写得也好,听说初中就老参加学校组织的征文比赛,每次都能拿奖。在我们小区,那基本就给他传成了个文曲星一样的存在。”
“到高中我俩开始不在一个班,但一个学校嘛,别的班的事多少也知道点。阿岳高一写杂文和微小说,在一个什麽平台还挺有名气的,有两篇文阅读量破千万,转载一圈都转到学校里来了。有老师一看那文风就猜是阿岳写的,阿岳私下也跟那老师承认了,当时这事在我们那届轰动了好一阵。他家老爷子在我们学校带高三,可能是听下面学生说了,回办公室把阿岳叫过来一顿批,说他是不务正业丶荒废时间,看了两本书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其实写的就是最没价值的网文,跟文学差十万八千里,充其量只能算文学垃圾。这些我是听我家老爷子讲的,他也在那办公室,他说那次足足给阿岳批了有一节自习的时间,什麽难听话都有,最後几个老师一起劝才把人劝住。”
“那之後分班,阿岳学了理,跟我到一个班做了同桌。他那会状态差的,就跟一活死人差不多,最开始我都不太敢和他说话。等後来我俩熟了,也能聊点东西了,我才知道他还偷偷写着呢,就是换了个平台,因为原来他那些文被他家老爷子去平台挨个举报了,好像还留了好多差评。那事对他打击挺大的,他虽然没表现出什麽,但有时候我一问起来你最近写得怎麽样,他都说全是些网文小说,没有什麽怎麽样不怎麽样。其实那会他的粉丝量已经很多了,每本收益都不低,後来上了大学时间富馀,他更是在这上挣了好些钱。可即便这样他也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不入流,上不了台面,不值得拿出来说。”
这些讲完,四楼阳台那三个花盆一仰头就能看到,有饭香飘在冷风里,是豆皮和青椒混在一起的味儿。蒋星一吸了吸鼻子,站住脚问乌瑾年道:“时哥他爸为什麽那样?”
“为什麽……这我还真说不上来。不过从小他家老爷子就那麽对他,芝麻大点事也非得给他扳一扳,好像必须让他按自己的那套标准长才行。你说在那种环境里阿岳能不喜欢写东西吗?要是没有这个情绪出口,我看他八成不是疯就是死。”
蒋星一听了没有说话,心皱巴巴地揪成一小团。沈以辰在他手臂上拍一拍,又拧身去拍乌瑾年,三个人相对无言,站成了个小三角形。
“干吗呢?饭都好了。”楼上窗户在这时“啪”地打开,时岳探头喊道,“乌瑾年,赶紧带人上来。”
得,这是怕他又说什麽“有的没的”呢。乌瑾年笑了,他不厚道地仰头呲着牙回:“你急什麽?我们还没说完话呢。”
时岳没音儿了,三秒後,窗户又“啪”一声合上。“别耷拉脸,”乌瑾年笑得牙花子都翻出来了,“你看你时哥现在不是熬出来了?听听这开关窗的动静,活得多有劲。”
刚逗了蒋星一一句,楼道里就传来大门关上的声响。“快,快上楼。”乌瑾年心道不好,推着两个小孩往里走,嘴上还得嘱咐,“一会别说我说了什麽,要不你时哥真该跟我急了。”
“至于吗,”沈以辰嘀嘀咕咕,“时丶时哥脾气多好。”
那是你没见过这疯子拿小刀划自己的样儿,跟做手术似的,每刀都划得整整齐齐一般长。还有每次提起以前的事,他那俩眼就像淬了冰,冷幽幽的,抽多少烟喝多少酒都盖不住满身的孤清。这人对别人比对自己宽容耐心,这样久了,心里就会有个自己填不上的洞。
还好是遇上了他,後来又遇上了蒋星一。他是能量大到看见了就从外往洞里填,蒋星一是无知无畏,等知道有洞也甘愿让自己住在洞里面。乌瑾年心里这麽想,但他现在没空和沈以辰说那麽多,更没空捏着脸把小孩脑子里的错误观念都晃出来,他只能赶羊羔似的把人往楼上赶。
刚到二楼,狭路相逢,时岳下来得很快。乌瑾年看着时岳在蒋星一脸上看了一圈又看向自己,及时把目光移开。蒋星一上了两个台阶仰脸说饿了,还拿手指轻轻碰了碰时岳的手臂内侧。
他很少在人前腻乎,但现在忍不住。他也分不清他这个小动作是做给时岳的还是做给过去那个被亲爹压制的孩子的。
“饭好了,回去就能吃。”时岳因为蒋星一的触碰缓下脸色,“有排骨汤,这次我在里面放了点核桃。”
“那正好。”蒋星一大跨步往楼上走,“今天小测验我做得不好,脑子像浆糊。刚在楼下我还和乌哥说得吃点核桃补补。”
这是给他解围呢,乌瑾年心说这孩子够意思,不枉我前一阵为你俩的事操心。他揽着沈以辰的腰跟进家门,趁时岳去厨房端饭的功夫对蒋星一说:“可以。以後想知道什麽尽管问我。”
统一战线这就建立了。蒋星一点头说好,忽略乌瑾年话里的“以後”,当场冲人笑出了两颗小犬牙。
“乌哥,那你把时哥写的东西发我微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