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我也好想有人能这麽对我说,蒋星一心想。可与此同时,又有另一道声音跳了出来:辛苦,谁不辛苦?为了考上大学离开这,为了你的梦,再辛苦也是本分。难道你学习就是为了听一句表扬?
无聊丶幼稚丶肤浅!
两个声音落了,走廊也静了下来,嘈杂声和热气随人潮流下楼梯,流进校园。蒋星一维持着姿势不动,尽管他已经听到了时岳和老师在教室门口说话的声音。
“是的”,“我一定好好督促”,“还请您多费心”,那声音温和缓淡,给他讲题时每次都能以四两拨千斤的力道拨开迷雾,让他心安神清。
然而今天,每多听一句,他的胸膛里就被多压进去一小股气。蒋星一把嘴抿得更紧,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瓶气泡水,必须封好出口,不然稍微不注意就会呲呲往外冒气。
“好,您留步。”不知过了多久,蒋星一听到这麽一句。他梗着脖子不回头,看着有五个人陆续走出校门,然後是第六个丶第七个。
“星一,”脖子後的软肉在这时被人捏了捏,“咱们回家吧。”
蒋星一不响,直起身抖了抖肩膀。但他没把那只手抖掉,修长丶关节分明丶握笔时会在灯下投出优美阴影的手还留在原位,手的主人也俯下身来,跨越十二厘米的身高差向他靠近。
“怎麽不说话,嘴巴贴封条了?嗯?”
最後一个字撬松了瓶盖,有气流顺缝隙往外冒。蒋星一憋住气去拽自己的书包,尽可能少地吐字:“给我。”
自然也是没拽动,倒是瓶盖因为动作又弹起寸许。
“给我,”蒋星一改双手去扯,猛往回拉的同时高声说,“我要回家!”
此家非彼家,忍气的人动作有股狠劲。蒋星一如愿抢回了书包的所有权,接着风一样丶逃似的奔楼梯口而去。时岳一时不防,愣怔一瞬後拔脚去追,看小孩跟要争什麽冠军一样几阶台阶几阶台阶地往下蹦,他也顾不上许多,只能更快地倒腾双腿。
终于在二层的拐角处把人逮住。
“怎麽了?跑什麽?”时岳一手抓住书包带,一手抵墙把人虚虚圈进墙角,“为什麽突然不高兴?”
对于正在别扭的小孩来说,连环问和追问原因是可以并列第一的踩雷区行为。蒋星一拿肩去撞,见撞不开出口,索性再夺书包:“松手!”
“不松,”时岳把提着书包的手也撑在墙上,“除非你把话说清楚。”
除非的句式,无论其内核是什麽,都很容易让人觉得不舒服。有条件的交换丶隐性的压迫与控制,尽管时岳绝对没有这层意思,只是关心则乱,但现在说出来,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凭什麽不松?凭什麽质问我?”蒋星一毫不意外地被这话点燃。他狠命一挣一扽,抓过书包冲出围阻。
“凭我是你哥!”时岳这次反应很快,抓住另一条书包带用力,“跟我回家,有什麽话等回家再说。”
书包是上初中时奶奶在夜市买的,不太结实,背带连接处早就开线,经不起这麽争抢。互不相让几个来回,蒋星一往後退了一步,他握着的那头书包带随着“刺啦”一声轻响撕裂脱手,重量压垮了拉链,里面的东西乒铃乓啷掉了一地。
——昨夜收拾的换洗衣服,今天下发的试卷,摔开口的文具盒,还有两团沾着血点丶皱皱巴巴的纸团。一只碳素笔顺台阶边沿弹跳,当啷丶当啷,一路到底。
它落地的时刻,“砰”的一声,瓶盖被彻底顶开。
“回家?”蒋星一擡起头直盯时岳,几乎冷笑,“那是你家,不是我家!我老子生我一个都嫌多馀,我也没你这麽个哥!跟你客气客气还真拿自己当监护人了,时岳,从今天开始我们什麽关系都没有,本来也什麽关系都没有!你和他一样招人讨厌丶自以为是,我会离你远远的,你们别想控制我!”
说完,蒋星一书包也不要了,三步并作两步跳下台阶。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被风吹得胀胀的,却并不知那是汪在他通红眼眶里丶快要同气泡一起喷涌出的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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