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下了折子:“这件事让朕更加坚定了南巡的决心。下个月,朕便带太子一道,沿运河南下私访。”
韩非称赞了几句皇帝体恤民情,又说太子虽年幼,但早些随父皇一道看看韩家的天下,也是好的。
皇帝笑了笑,他目前只有太子这一个孩子,好在太子聪颖好学,让他欣慰不少,又道:“前些日子,卫庄交还了兵权。朕知道,九弟你在其中斡旋,功不可没。”
韩非道:“都是分内之事,为陛下分忧,是臣弟该做的。”
皇帝看着韩非,忽道:“朕听说,你与卫庄的关系,近来不错?”
韩非早知他与卫庄的同房的事瞒不过皇帝,低头踟蹰道:“是臣弟……的潮期提前了,一时没能及时服药,卫庄他便……”
“是麽。”皇帝平静地说,“朕还以为,你们早已两情相悦了。”
韩非心头一跳:“臣与卫庄的婚事,皆因兵权一事,情非得已。这件事,皇兄最清楚不过。”
“既然如此,”皇帝若有所思道,“如今姬无夜的事也已了结,紫兰轩中穿针引线的棋,你也该继续布置起来了。”
韩非今日进宫就是为了同皇帝推脱这件事,低声道:“臣弟近来身子不适,望皇兄开恩,再多给些时日。”
皇帝看了韩非片刻,忽道:“九弟,你该不会是已有了身孕?”
韩非脱口道:“皇兄何出此言?臣弟几日前才请府上大夫把过脉,未有此事。皇兄若不信,也可大可请太医过来……”
皇帝摆摆手:“朕不过问一句,你何须如此紧张?”
韩非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显得欲盖弥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温和道:“臣弟不过是不想平白叫皇兄误会。”
“朕有什麽可误会的,”皇帝随意道,“就算他先前强迫于你……你若不想留下卫家的孩子,服药便是了。”
韩非脊背发冷,广袖下的指尖微颤,皇帝的意思已再明白不过:就算他“意外”有了卫庄的孩子,既然两人“感情不和”,自然也可以随时打掉,而今後,他休想再用怀孕作为借口。
韩非深吸了口气,应了下来:“皇兄所言极是。”
皇帝端起茶盏,漫不经心道:“九弟你身为坤泽,想要子嗣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联姻也用不上永久标记,来日你与卫庄和离,找个心仪的乾元婚配,届时再备孕也不迟。”
韩非心中发冷。皇帝给他安排了一条退路——一条没有其他选择的退路,或许改称之为绝路:“子嗣之事……也不急于这一日两日。”
皇帝笑了笑:“是不急于这一两日……还是——”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舍不得卫庄?”
韩非呼吸一滞,瞬间跪了下来:“陛下!”
皇帝只问:“你的回答呢?”
韩非的额头抵地,整个人微微颤抖,他知道皇帝要听什麽,皇帝要他表态,要听他亲口诋毁卫庄。
他忽而一阵强烈的反胃,指甲深陷进掌心里,闭上眼,而後缓缓睁开:
“陛下与卫家孰先孰後,难道臣弟还会分不清麽?”
韩非的眼眶微微发热,他想要克制心痛,泪水却先淌了下来:“……何况卫庄一个残废……臣弟怎可能想为他生育子嗣?”
殿内一时一片死寂。
皇帝拍了拍手,掌声回荡在殿内,清朗异常。
“现在,你都听到了吧?”皇帝道。
韩非眼皮一跳,忽而意识到了什麽,就听有人应了一声,下一刻滚轮的声音倏而响起,卫庄推着轮椅,缓缓转出了屏风。
韩非看着烛光下卫庄冷峻的侧脸,好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彻。
卫庄一直都在这里。所以他说的那些话……
全都落入了卫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