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麟来的时候一肚子火,感觉自己就像个一点就炸的炮仗,看见韩谌,必定要把这臭小子炸死不可。最好炸得他当场失忆,永远忘记高中三年的记忆——
除了他路麟。
然而路麟没有动作,只是透过车窗,看向灯下的人影。然後,他用比往常低得多的音量说:“韩谌,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好吗?”
热浪在城市中游走,吹起路麟的额发,说完这句话,他啓动车子,离开之际,韩谌回过头,神色如常,语气也很平常,平常得和刚才邀请他进屋一模一样。
他说:“路麟,她喜欢我的。”
凌晨四点,在D市零下二十几度的雪夜里,路麟被冻得手脚发麻,可在派出所长凳上看见韩谌时,脑袋里却不由自主张起那个异国他乡热浪翻滚的夏夜。
韩谌坐在长椅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没有手机,失魂落魄从D大出来後,在马路上犹如孤魂野鬼一般游荡,浑身上下都冷透了。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才被街上巡逻的警察叔叔发现,问清楚他没手机没处住。好巧不巧,另一个派出所不久前刚好有个出租车司机拾金不昧,警察叔叔前後一合计,确定了,韩谌就是那手机的失主。
这麽冷的天,不管不顾,让人睡大马路,不得活活冻死?索性把人带到警局过一夜,明天再把手机取回来。
韩谌睡不着,大厅墙边独留了一盏灯,他就坐在灯下,其实也没做什麽——
他只是在想,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这些年,他有想过回国找沈一筠。可是一提到回国的想法,总会被林樾和白老师岔开。她们不想回国,应该是怕自己想起那段糟糕的回忆。
然後韩谌发现,就算能回国,又能怎麽样?他根本不知道沈一筠在哪里。
最无理取闹的时候,韩谌甚至想,不就是挨个找吗?哪怕他不知道沈一筠搬去了哪里,可沈一筠那麽厉害,她可能去上的大学总共那麽十几所,再扩大范围,也不过尔尔。
他异想天开的自以为,只要一所一所大学去找,总会找到的吧。
後来韩谌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哪怕回国找人不现实,犹如大海捞针。可如果在留学圈子多打听打听,说不定——
说不定就会有人认识沈一筠。
再渺茫的希望,总归也是希望。
韩谌就这样三天两头地跑去参加聚会,偶尔会碰到在国内读本科出国深造的学长学姐,便主动攀谈。
他总是後悔,出国的时候太匆忙,忘了拿走那张珍藏的照片,以至于他询问别人的时候,只能反反复复地描述脑海中的模样:
“叫沈一筠,温庭筠的筠。C市人,右眼角,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颗小痣,肤色很白,长得很漂亮。身高大概在165到170之间。对……大概到我的肩膀这里。”
陆陆续续找了一年多,韩谌在半个月前,碰到了一位学长。
学长听完他的描述,若有所思片刻,说:“我有个校友,奖学金答辩的时候,我有印象……她正好读大四,好像就是叫什麽什麽yun,但是太久了,我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是生科院的了。”
“不过她眼角那块,就是你说的地方,确实有个痣,也挺漂亮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
“啊,我是D大的,不用谢不用谢,但是我不确定,本科毕业後我又把学校乱七八糟的群全删了,不然还能帮你问问……”
韩谌突然擡起头——
或许是学长记错了,不是生科院的。
等过了今晚,他要再回D大一趟。
他必须,必须得找到——
韩谌焦急万分地站起身,和不远万里丶风尘仆仆从美国赶来的人碰了正着。
他看着来人,张张嘴,却没什麽声音:“……妈。”
林樾双眼通红地看着他,浑身上下都开始发抖。
她让韩滔托人找关系,才得知了韩谌的去向。又和路麟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风雪太大,接着换乘高铁,一路不停跑到这里。
却看见韩谌形容狼狈,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下一秒就会——
林樾悔不当初,她怎麽就疏忽大意成这样?任由……任由韩谌这样作践自己!
愤怒淹没了她全部的理智,林樾走上前,狠狠扇了韩谌几巴掌,继而崩溃大哭:“你闹够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