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寒光潋滟,森气逼人,凡是目光所及之处怕满了酸臭腐败的苔藓。连花清瘟已来了无数次,期间他瞥了几眼裳道,削酸的话如鲠在喉。
“到了。”
越过苔藓,别有洞天,眼前是一间密室,四壁无窗,中央一座冰棺,隐约能看见一道人影。
裳道靠近,那座冰棺的棺盖便打开了,好似有什麽感应似的。霄良躺在里面,右手握成拳,安详恬谧的模样只是睡着了,一睁眼他们还是在樱花树下,一切都还能挽回。
裳道挪动冻住的双腿,缓慢地向霄良走去,每走一步,他为孽流下一滴泪。
霄良眉眼带笑,裳道等待着,总期待下一秒睡梦中的人就会睁开眼,冲他露出灿烂的笑。
可裳道等了很久,久到和霄良等他一样久。
“霄良……”他抚摸着霄良的面庞,泣不成声,“怎麽瘦了这麽多?”
他紧贴着霄良的额头,嘴唇亲吻他冷斯的皮肤,泪水同样打湿了霄良的脸,裳道丢盔卸甲地帮他擦脸,一字一顿刀心:“……别报复我。”
无意碰到紧攥的右手,裳道似乎预知到了什麽,心中一阵刺痛。他握住他的手腕,那只手一碰到就松开了,里头发着光的粉色珍珠掉在冰上的声音沉闷,裳道拾起来放到手心捂热,崩溃地抱起霄良,一句句地说对不起,泪水决堤。
“谁?”连花清瘟猛地回头,看见隐在黑暗里的半张脸。
裳道脸上挂满了泪珠,并没有望过去,反而把霄良抱得更紧,生怕他被人抢了去。
“裳道。”有人叫他。
裳道失魂地摇头,护住霄良。
那双手向他伸来,被裳道一掌击毙:他终于开口:“二伯。”
男人始终没露脸,一双眼睛明亮且贪婪:“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二伯。”
裳道垂眸,温柔地注视霄良,被刻意隐藏十几万年的爱意一旦泄露便覆水难收:“二伯,我不管你到底想要什麽,无论如何,这次我不会轻易地让你带走他。”
男人讥诮一笑,易过声的嗓子扭曲鄙薄:“你忘了你是怎麽答应我的吗?”
裳道始终没有看他一眼,这一切都像他在自言自语:“你也答应过我不会取他性命的。”
“是他冥顽不灵要修行那禁术。”
裳道听完笑了一声,眼睛布满鲜红血丝:“血亲咒……二伯,你我都明白。”
“是我告诉他的又怎样,他若不想,没人能逼得了他。”
连花清瘟:“!”
裳道摇摇头,唠家常似地问他:“你找了他多久?又盯了我多久?”
男人神色自若,坦诚相对:“我本想等他死了将人带回来修炼仙丹,他可是上等的水灵精华,可我是他的父亲,我不能杀他……呵……没想到他留了一手。”说完,他看了一眼错愕的连花清瘟,“至于你,我想你不会坐以待毙,这样我就好找多了。”
“你找死。”裳道安放好霄良,在冰棺周围设下一层结界,而後目光追击,锁定暗处的身影,迅雷之势出针掠风,直击男人的心脏。
甯重不及躲闪,银针刺穿他的左臂,钉在身後的石门上。甯重的目光在那沾满黑血的银针上停留须臾,擡起手,掌心聚起一团黑烟向裳道驶去。
就在将将碰上的那一刻,裳道在背後叫了他一声。
甯重反应半秒,眼前的人变成一堆骷髅散落在地,他低下头,一把尖刀刺穿自己的身体,黑血喷涌,染黑了那团白骨。
“二伯,我说了,这次我不会再让你带走他。”
甯重震悚地望着眼前的刽子手,鲜血上涌,他的五官瞬间被血块挤压变形,化成一摊污水。
裳道略过那摊黑水,重新走到霄良面前,自嘲道:“倘若那时我再厉害一些,就不会被他欺骗这麽多年了。”
他俯视在霄良的额头上烙下清浅的一吻,泪痕撕扯地他的脸很痛,他咸涩地开口:“我带你回家。”
“这是怎麽回事?”连花清瘟跟在他的身後,很是担心他会把霄良怎麽样。
裳道神色淡然:“都是些陈年旧事了,我不想再提。你回去吧,不要再牵扯进来。”
连花清瘟有些害怕:“你要做什麽?”
“重魂术,”裳道目光坚定,似一头拉不会的倔马,已经错过一回,便要赎罪,“我说要带他回家。”
已是黄昏,天边飞鸟掠食,燃烧的金乌照耀着这片花海。
裳道坐到床边,牵起霄良的手放到脸颊边蹭了蹭,道:“霄良,你还在怪我吗?……你怎麽这麽傻?”他吸了吸鼻子,眼泪很容易就滚了出来:“我把珍珠放回载体里了……对不起,我擅自做主,不知道你会不会同意,可是……可是我怕……”我怕我会失败。
当晚,裳道使用重魂术回到了初见那一天。
“霄良,你躲什麽?”甯重把霄良从身後揪出来,乐呵地把他推给裳道,走之前还叮嘱霄良道:“霄良,你是哥哥,不要让裳道照顾你,知道了吗?”
霄良“嗯”了一声,待父亲走後,他忸怩地看了一眼裳道又立马别开眼,可眼前的人生得太好看了,他没忍住又偷看了好几眼,褐色的眼睛在阳光下被照耀成鲜亮的黄色,也许是阳光太暖和,他忽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你好漂亮。”
裳道表面很镇定的,回夸道:“你也很漂亮。”
谁料霄良鼓着嘴巴,鸡蛋里挑骨头:“你不会夸人,你都不看我的眼睛。”
“……你也不会夸人,”裳道不甘示弱,“哪有说男孩子漂亮的。”
“为什麽不行?”霄良从小就很固执的,但是在裳道面前就变了卦:“那你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