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到孤儿院了
祁添睫羽湿润,透黑的眸子闪动某种光芒,残阳斜照里,他轻声叹息,明朗又释怀。
“好啦,咱们等着吃满月席吧!你要提前准备好礼物哦。”
步晔见他语气轻松,心下宽慰,也不提今晚的事,问:“满月席?”
“是啊,老祖宗说刚生出来的孩子的第一个月是危险期,平安度过说明那孩子一生都会顺遂。这样好的寓意当然要衆人齐聚祝贺一下啦。”
步晔略显惊异,旋即低头微笑,“是不错,若能等到,凡间一趟,总不算白来。”
他有些期待了,因为这个孩子,因为从未听说过的习俗,因为和祁添。
祁添笑着转身往冰箱那走,拎出两袋玉米肠,撕开拿出一根递给步晔,又乐呵呵地跑去给在屋内纵情玩耍的小朋友。
步晔的瞳仁中,倒映着祁添弯腰散肠的场景,耳畔时有他的声音。
“唉!别抢,哥哥家里还有很多。喏,是那个白头发的哥哥买的。”
“慢点,哎呀怎麽玩得一头汗?来,哥哥帮你擦干,这样要打喷嚏流鼻涕的。”
……
步晔安静地看这一幅画卷,心里说不出什麽滋味。
对于祁添,他的情感永远矛盾。
或者说,在祁添眼中,步晔已经做得完美。不管是太子丶儿子丶爱人,都无可挑剔。这是祁添对步晔特定的偏爱。
而步晔,在行动这方面雷厉风行不擅善解人意,若是让他做那种无缘无故疼人的事来他可做不来。所以在和祁添这份关系中,步晔觉得是远远不够的。他对祁添的亏欠随着逝去的浪潮日益增多,却找不到办法解决。他是一界太子,手中握着的东西太多太多,金银细软权利人脉无一不有。更有常人难以理解的,他必须有足够豁达宽容的心,与别界谈判是,训审子民亦是,以此类推上不封顶。还有什麽?他手中掌握天界命脉。
步晔曾经遇到许多人,他们难以想象为何步晔会因蒜皮小事而苦恼发愁,明明解决办法很简单。
对啊,譬如一颗鸡蛋,你问怎麽吃,大多数人会回答,“水温蛋啊!再搁一把香菜滴上几滴香油,哎呦!”“炒呗,那西红柿往里头一放,一炒,吃得来甜就加糖,酸酸甜甜开胃得很!”“不妥,还是用来煎,称着油热加开水,放一把面条,嗯。”
但倘若一颗蛋要让所有人都吃到呢?怎麽办?
好回答,“搅碎,做成汤,包每个人都能尝到唾沫星点。”
但倘若前头的人把蛋都舀走了呢?怎麽办?
这也好回答,“那就按部就班每人筷子尖这麽点蛋液嘛!”
问题又来了,可是人多一颗鸡蛋迟早会用完啊,怎麽办?
有人嫌烦不做答了。
可步晔每天都要把问题拆开,往复思考好几遍,钻出一个便利所有族界的办法。
回答问题的人都在极力往解决问题上靠,这样当然是对的。像步晔这样的人也有很多,他们极端地靠着百姓去想。
除了百官圣人其他人都不明白,他们理解,但他们做不到心里头理解。
没吃过猪肉的人只知道它香,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麽味道。
泱泱长河里,有一个人,是这些问题的最大受害者。然他不抱怨,不委屈。他格外支持步晔。当然,一国之君只做利于国家百姓的事,其馀人的支持与否与他们而言不过是笔墨官司,但当做鼓励是完全有用的。
步晔不觉得这是什麽值得细究的事儿。祁添是猫界的仙君,做为猫界好的选择太正常不过了,没什麽感动的,这应该是最基本的要求。
可步晔的思维大错特错了。
祁添单纯是为他。
而他已然上升到情爱之外的层面,比如家国。
所以在祁添被贬的千年内,往事如风雪天,不停的刮进他的脑子里。前尘往事隔着缤纷落雪在颅内过了一遍又一遍。某一日某一刻,步晔惊然发现祁添的动机与目的。
都是为了他。
他大恸,心脏被一股大力按压着,胸腔积血,压得他喘不过气,只剩哀鸣。
世上步晔唯怕两事。
一,哀鸿遍野。
二,不得善终。
他差点尝到。
是以风花雪月多少年,他终于尝到了祁添赐予他的果实,他甘愿等,愿意爱。
祁添今晚很累,偌大的冲击让他思绪疲痹,精神萎靡。他擅长隐藏情绪,瞒得对方以为他已经不在乎了,可心里还是会难受,会伤神。
他几乎沾床就睡,恨不能垂进被子里,就这麽融化掉。步晔做到床边,凝视他眉间的沟壑,展手抚平。
他还是不了解祁添,不然怎麽他在想什麽都不清楚呢?
祁添眉头皱得更深,比这无边的黑夜还要浓上几分。
步晔心疼地靠过去,额头抵上他的额头,为他驱散梦魇。
而那梦格外固执,一股脑儿钻进步晔的脑中。步晔心骤,欲抽离,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双脚好似钉在地面上,大脑也像与上一瞬隔离,他不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