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出现
一阵疾风落在人间,卷起的枯黄落叶在风中飘舞迎来第二次短暂的生命。
风止命息。
沃城的秋天一贯干燥,今天却湿润爽面。对面便利店接踵而至都是些赶不上趟的打工人。边吃边赶路已经成为他们日常的一部分,看弱智也是。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拧出点时间扭头看向站在树下的白发蓝瞳的男人,像在看高颜值的演员拍的喜剧。
步晔向来不喜这种带有自主意识的目光。他擡手揉了揉发晕的额角,擡头看向树杈间太阳的位置,并没有朝外人表露一丝厌恶,似乎尚未从适才的落差感中缓过来。
“……连花清瘟。”
“连花清瘟?”
他叫了两声,无人应他。
步晔手上揉额的动作没停,心中已把祖上定下的酷刑一一过了一遍,剥皮抽筋拔骨,就俗死了。这方面,还得要看他的父亲……
步晔眼里闪过一丝埋怨恼怒,细长的眸子被熏得发红发烫。喉咙干涩,连吞咽下去的口水也涩得发苦。
若不是为了那个人,人间哪里值得他特意来一趟?
无聊堵塞烂大街。
真是……又滑稽又无奈。
嘭!——咚丶丶咚丶丶丶咚……
“呸呸呸”
一阵地动山摇後是又糯又傲的哀叫声。步晔回了几分神,他低头扫视一眼,灰白发丝沿着他的动作扎进眼里,步晔随意把头发别到耳後,审视状看着地上的生物。
摔在地上的黄色团子艰难地从尘土里爬起来,来回掸掉身上沾到的灰尘石子,蹙眉道:“连花清瘟参见猫君。”
步晔不咸不淡地理了理弄脏的衣角,目光最终落在努力仰起头看他的老虎幼崽上,眼睛微眯,嗤地笑了:“猫界第一灵兽也能从天上摔下来?”
他的眼睛慵懒又危险,看得连花清瘟头上的虎毛在风中颤了又颤。
“史书上记载,每任猫君下凡都会配发连花清瘟灵兽以作辅助与护体。”
愈多的行人侧头看着他,许是快要迟到,没有一人驻足。
步晔挑起眉回看那些人的眼睛,声音冷冷清清的。
“你可不是盗版?”
连花清瘟不是人类,也无法幻化成人,自然听不懂这其中的暗讽,只朝头上这个白衣皓雪仙风道骨的新猫君行了个礼,两只滚远肥硕的虎掌交叠:
“我是第一任连花清瘟灵兽的大儿子,应当竭尽我的全力护猫君归天。”
步晔嘴唇嗫嚅,眼睫微垂,俯身在连花清瘟的额头上轻点了一下,纤细手指瞬间没入毛发间,柔软得很。
片刻後,步晔收回手,手指蜷在一起,隐到袖子里。
阳光升得厉害。
历代陪护猫君下凡的连花清瘟会通过指尖感知猫君的意图,从而汲取开创者的本意给予猫君惩罚或磨难。
皆随机。
或随缘。
连花清瘟消化完步晔的目的,纵身一跃飞到步晔的肩膀上,给他画了条路线。
步晔看着地上爬着的萤蓝色线条,终于露出这几日第一抹笑。
迎面秋风瑟瑟,他才感受到人间渐浓的凉意。
袖子里的手指在颤抖,在痉挛,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平缓的,没有一处是自若的,太难了。
发泄了许久,他才想起来闭目平复心下的汹涌与睫毛下洇的水珠。
“一千年了……”
水珠顺着脸颊滑到虎口,被浸湿的皮肤褶皱亮闪闪的。
终于,祁添,我能来带你回家。
如今的猫界,你定会喜欢。
——
沃城是个二线城市,某些镇县看起来与十几年前并没多大区别。
长存路老街上的几家烟酒店丶早餐店和杂七杂八的一些小网咖还留存至今。错综缠绕的电线随意扎在一起,挂到四层楼的各个分区。
路面凹凸泥泞,水道旁还有宠物的排泄物,往里走越能闻到小仓库里猫狗身上堆积而溢散的异味。步晔以袖掩鼻,咽下喉咙口的不适,眉峰竖立,问连花清瘟:“你确定路线是对的?”
他的衣摆已经被来时地上坑洼的水沟浸湿,如厉鬼从地狱伸出爪牙。
步晔显然是才看到,现在的表情比刚刚更脏更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