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嘉陵慢慢转过眼睛,她的深色短袖湿了一小片下摆,露出一段均匀的小臂,手里是一把往下滴水的伞。刘海润润的,眼睛直看着他。她刚刚叫了他一声,朴嘉陵没听见。
“小秦檩,大巴来了没?”有人看见她问。
秦檩对他们说:“还要再等会儿,现在下雨,不过估计也快了。”
于是其他人又开始说起话。
朴嘉陵说:“打伞怎麽还是湿了。”
“啊,没注意。”秦檩低头看了看衣服,“我过来陪你们等会儿车。”
就这样轻描淡写略过了她的别有用心。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拨开糖纸含进嘴里,樱桃味没吃出来,很浓的糖精味,朴嘉陵说:“没给我带啊。”秦檩愣了一瞬,将糖抽出来,望着朴嘉陵。
朴嘉陵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糖上,透明的粉色,亮晶晶的。
秦檩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看的是她吃过的糖之後,脑子嗡嗡。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脸颊涌上一股难平复的热意。她吞吞吐吐:“演员得管理身材。”
“什麽意思,我很胖?”
“没嘛,但是糖不能经常吃,对牙齿不好。”
“小小年纪说这些,自己不觉得太老成?”
“不啊。”秦檩说,“反正本来就比你年轻。”
认真的语气,冷不防正中朴嘉陵心口,他语塞了一阵,给气笑了:“行,行,这会儿知道我老了。”
“没事,男人至死是少年。”秦檩说,“现在四十多岁坚持演校园偶像的也不在少数,凭借嘉陵哥你的演技,老了不缺市场。
“。。。。。。”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跟个机关枪似的,什麽词儿都往外蹦。偏生朴嘉陵还受用得很,听笑了:“当你夸我了。”
他凑过身,嘴里还含着那根烟,秦檩叼着棒棒糖,雨夜里,此情此景倒是违和又相衬,好像两个对着抽烟的人。朴嘉陵的呼吸慢慢近了,她感受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脸庞,于是秦檩别开头。
朴嘉陵直起腰,他们的距离拉开,刚才的靠近仿佛是她的幻觉。
“嘉陵哥。”
“怎麽。”
“你是重庆人吗?”
“哈哈,”朴嘉陵淡淡笑了两声,“我妈是,很容易猜吧。”
嘉陵江汇往重庆。
是很容易猜,秦檩说:“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啊。”她喃喃自语一般。
朴嘉陵的目光一下柔和许多,垂下眼睛,将烟夹在手指间,雨还没停,他们听了一分钟的雨声,无人开口。
”你的也很好听。”他半晌接上。
要不是语气很郑重,秦檩还以为是简单客套的有来有往。她说:“谢谢。”
朴嘉陵借了火,点起烟来。
蒙蒙的雨里,她第一次看他抽烟,安静地,一口口将它们吸入肺中,无法形容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幕。她终于理解怎麽样的一个人是电影的本身。
他身上浑然天成的故事感,总让她琢磨不透,想要靠近。那股神秘——她有时候很有探索精神,像野心勃勃的小狮子,想将它们尽数抓住。
後面,景象模糊,她忘记具体站了多久,又简单说了几句什麽。她只记得她看见他吸烟时自己脑子里的想法。
让这个夏天长一点,再长一点。
这点萍水相逢的缘分就是细细的丝,一分离,她没有机会再靠近。
她心知肚明自己对朴嘉陵不对劲,剧组里遇见的男演员多,对她好的也不少。可朴嘉陵最特殊,她在他面前有没来由的表现欲和表达欲,希望得到共鸣的渴求。
但那又如何呢?
朴嘉陵杀青的那天最难忘。
最後一场戏在不停下雨。那是《长草高飞》的经典开头。远处的荒地长草飘飞,夏雨沉闷而嘈杂,张立灰头土脸蹲在草垛堆後面,仰着头用脸接水。
凉凉的雨水顺凸出的锁骨汇聚在一起,混着灰土往下淌。他皱巴巴的背心就湿着贴在身上,清瘦的背部线条一动,抱膝盖缩在一起。像一只躲雨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