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野慢慢反应过来了,用力呼出一口堵在胸腔里的气,对护士挥挥手,步伐僵硬地往楼上走。
刚走到手术室门口,见医生正催着周易君去缴费,後者望着手术室的大门舍不得走。
“医生,我一会就去,你让我再等等,要不我把钱转给您也行,一会孩子出来要是看不见我多可怜呐?”周易君拿出手机想转账。
医生皱着眉摆摆手,“没这麽快,交给我没用,要去缴费处。”
“我去吧,马上就来。”江清野站在不远处说,转身离开。
周易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後,人已经下楼了。
“坐会儿吧,还早。”
见有人去缴费,医生嘱托了一句,也离开了。
冰冷的铁椅就在旁边,周易君偏偏靠着墙坐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发红的双眼。
他一想到儿子躺在手术室里生命垂危,他就觉得自己活该受点苦,要是他能代替儿子躺里面多好。
在地上蹲了一会,周易君拿出手机,手指颤抖着给江清野转了一万块钱,发完就不管了,继续望着手术室的大门发呆。
另一边,江清野看到了周易君的转账,没有收,他自己其实也存了一些钱。
缴完费之後,江清野又回到手术室门口,周易君不去坐,他没也去坐,陪周易君靠墙站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眼睛也一眨不眨地望着紧闭的大门。
四个小时後,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了,周易君猛地站起来,长期维持一个姿势腿脚都麻了,身体跟着晃悠了一下,差点摔倒。
江清野忙上前几步扶住他,两人一起向门口走去。
门开了,在一衆医生护士簇拥下,一架手术床被推了出来,他们也终于看见了那个心心念念的人。
周尚屿身上搭着白色的被子,脸色比被子还白,双眼紧闭,眉头紧蹙,头被一圈纱布紧紧缠裹着。
他微微侧躺着,可以看见後面纱布上浸出的血渍,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疼。
“尚屿,你醒醒啊,看看爸爸。”周易君看一眼,眼泪就决堤了,跟着车子旁边跑,一点形象都不顾地大嚎。
江清野的脸色也不好,跟床上躺着的人有得一拼,也紧跟着车床跑。
“家属让让,不要打扰病人休息,也不要阻碍空气流通。”一旁稍年长的护士面色严肃地提醒。
周易君和江清野同时讪讪後退几步,接着又紧跟在床尾,直到周尚屿被送进了观察病房,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医生给周尚屿做了个简单的检查,随後叮嘱他们:“家属先到外面等着,观察十二个小时,伤口没有发炎再转普通病房,如果有事警报会响,家属不要着急。”
说完,带着他们一起离开病房,医生护士都离开了,留下他们在病房外,只能透过一扇玻璃窗朝里观望。
又是一场漫长的等待。
深夜,两人都已是精疲力尽,周易君嘴角都长泡了,眼神也不再清明,拉满了血丝。
江清野也好不到哪去,下巴上的胡茬都出来了,眼下一片乌青。
“周叔,等确定尚屿没事了,我就走。”江清野突然哑声说,语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哀求。
“不用了。”周易君声音粗哑,没有看他。
江清野的瞳孔却猛然放大,惊愕地看着他,“您什麽意思?”
“等尚屿醒了再说吧。”周易君疲倦道,“只要他平安,我什麽都可以不管。”
这一下,他什麽都想明白了,甭管儿子喜欢男人女人,只要高兴就成,健康就成,平安就成。
没有人能明白他接到儿子出事那一刻极度恐惧的心情,好像一瞬间又把他拉回了当年在産房的时候。
医生问他保大保小,他说保大,但是孩子他妈却背着他拼着最後一丝力气,让医生保了小……
那之後,他就把两份爱都给了周尚屿。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他舍不得让他受一点伤一点苦,就想他永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不,不,您误会了,我要走的,我对尚屿……”江清野声音暗哑急促,嗓子哽咽,像堵了块小石子。
“我对尚屿没有那样的感情,我只当他是弟弟,我要走的。”
他终还是说了出来,反复强调要离开,像怕周易君听不清,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周易君擡起肿胀的眼睛,微张着嘴,怔怔地望着他。
半晌,他闭了闭眼睛,不耐地挥挥手,“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我们尚屿就是没了你也能活。”
“我知道。”江清野握紧手指,难得显得有些无措,用极轻的声音说:“等尚屿没事了,我就走。”
周易君没再搭理他,江清野也安静下来,时不时拿出手机操作两下。
校园群里的事,他还是要去解决。
不管这件事是对是错,始终都是他和周尚屿之间的事,外人是万万没有资格插手和评价的。